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

知合趴在墻頭，看這廟里的和尚誦了近兩個時辰的經，終于無聊地打了個哈欠，身姿靈巧地滑下去，坐到他旁邊。

“大師呀。”知合開腔，聲線是揉著魅人的綿軟的。

照理說，她這嗓音一出，柳下惠怕是也坐不住了，偏偏對面的清雋和尚面無波動，仍是一言不發地敲著木魚。

知合不開心了，跪在蒲團上，伸出一一根手指戳他的臉，“大師怎么不理我吶？”

這次和尚沒再沉默，語調仿佛山腳下的那潭死水，無波無瀾，“施主請自重。”

木魚敲打聲停下，安靜的禪房里屬于女子的泠泠笑聲傳開，知合再度戳他，“大師好冷淡呀。”

和尚睜開眼，知合猝不及防地對上他的視線，驚得咬住手指退回去跪坐下。

天吶，這是怎樣一雙眼睛啊。

都說這和尚是方圓百里最厲害的大師，便因著他這對能攝人心魄的眼眸嗎？

玄讓只是目光淡淡地掠過煙視媚行的少女模樣的人，又閉上眸子，“佛門靜地，施主若無事，還請早些離開。”

知合歪著腦袋脆生生地笑，“我有事呀，想找大師渡我為人呢。”

“渡妖成人，絕非易事，即便小僧道行不算淺，也不能保證達成施主的心愿。”

他面容溫淡地說著，毫無反感憎惡之意，好像并未把她看做妖，令她想起了那句，眾生平等。

知合也不急著求他答應，兩手捧腮一派天真地問：“大師怎么不趕我走？”

“小僧若要趕你，在你初至時便將你打走了。”

言下之意，怎會容她趴兩個時辰的墻頭。

知合興致勃勃地道：“是嗎，那你真好，隔壁沁南山上的廟里的和尚，發現我便把我打出來了呢。”

她說著苦下臉，“很多人一起打我，好疼的。”

玄讓眉頭微不可查地輕蹙，“你是妖。”

“對呀，我是妖，他們才會打我，我也不怪他們。可你不打我，我覺得你很好，想求你幫幫忙呀。”

知合輕聲慢語，如同稚子般的純潔爛漫，雙手合十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他們說你是頂厲害的大師呢，求求你行行好。”

玄讓閉眸，“你身上有殺業。”

“是的。”知合坦誠地點頭，一五一十地交代，“他們見我生的美，將我送人，可那人太惡心了，我沒忍住，就把他們弄死了啦。”

盡管口中是殘忍之言，她的神情依然十分無辜，還有兩分苦惱，“大約我的存在令他們面上無光，便趁我睡著，綁住我丟進山里來了。”

她說得模糊隱晦，玄讓卻聽懂了，緩緩睜開眸看向她，“你不只是妖。”

他能感覺到，她體內不僅帶有妖氣。

見他愿意看自己，知合輕而易舉地高興起來，挽起精致的眉眼，“大師說得對，我娘親是人呢，爹爹也是人。但我某個祖宗是妖，我便也生作了妖。”

生而為人，卻有妖性，若說是妖，又流著人的血，與妖族格格不入。

玄讓放下犍槌，行佛禮，“施主可先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