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上京四下都是張燈結彩的熱鬧，一年行盡的愜意，這會兒，都跟這洋洋散散的雪花一起落在了人們的身上。

武安街靜臥在皇城之外，一墻之隔，卻是筑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駕！”“駕！”長街的一頭遠遠地傳來幾聲喝令，接著便是幾匹紅馬飛奔而過——馬蹄聲張揚，無意間又是驚擾了漫天飛雪。

馬上的幾人皆是武將裝扮，而且都是一眾的嚴肅神色——他們往的，正是那宣武門的方向。

“來者何人？”宣武門邊的守衛見了，遠遠地便朝馬上的人喊了話。

馬蹄聲戛然而止，那幾個人齊齊地翻身落地，其中一個便一邊走近了那侍衛，一邊打腰間取出一枚精致的令牌來，“授命面見圣上！”

這人嗓音洪亮，頗有幾分氣勢。

那兩個衛兵只對視了一眼，便默契地撤身讓開了路，“請。”

幾個人將馬交給了兩邊的衛兵，便是步履匆忙地往里面去了。

……

御華殿里暖氣流動著，跟著這屋里的人盡肆地纏綿——外邊的寒冷，孤寂，仿佛都是另一個世界的故事了。

“陛下近來可是忙呢！臣妾可是好久沒見到您了！”一身薄紗紫衣的女子半臥在榻邊，嗔怪著，卻又將一杯小酒送到了榻上男子的嘴邊。

“我這不是……來看你了嘛！”那英氣十足的男子聞聲，便俯下身子來。他只是打手輕輕一撈，便將女子抱進了懷里，“今兒晚上……讓你看個夠！”他說著，便是低下頭。女子卻笑著躲了，“陛下這回答也太敷衍了吧！”

他抬手追過去，女子力又按下了他的手在手心里——她仰起頭，用那一雙亮晶晶的眸子打量著他。

他是被她看的不自在了，便移開了一點視線，抽手整理著被壓出了折痕的袖口，“怎么突然這么看我？”

她兩手捧住了他的臉，稍稍用力就將他的目光掰了過來，紅唇輕啟，便拋出了那輕輕柔柔的聲音來，“今個兒早些時候，祁妃宮里已經喊了御醫過去了——想必……生產也就是今晚了……”

男子卻是一臉茫然地看著她——仿佛是沒聽懂她在說什么。

她垂下了目光，臉上雖然是仍舊掛著笑，眼角眉梢的的玩鬧意思卻已是褪去了大半，“好歹……也是陛下第一個孩子啊，陛下真的……不打算過去看看？”

“不就是生個孩子嘛……有什么好看的……”男子不以為意，抬手抓住了她的手，便是低頭輕輕一吻，“不過……皇后可以這般‘母儀天下’——朕倒是覺的甚是欣慰呢！”

她只是輕輕地笑了笑，便又打手抱住了他，“那等明日……臣妾陪陛下一起去看小皇子……”

“明日……”他低聲自語，將她抱緊了，又有些落寞地附在她耳邊輕語:“我可從沒見過明日。”

她露出一抹苦笑，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背，“明日……總會有的……”

外邊響起幾聲慌亂的步音，然后便是內官努力壓抑著地詢問聲:“陛下，娘娘——可還醒著？”

他撐開身子看著她傻笑，也不去回應那內官——那副樣子，看的她有些心疼了！她便是抓住了他的手，又沖他點了一點頭才朝外邊喊道:“什么事？”

那內官沉默了片刻，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他的聲音里夾雜著幾分哭腔，“回娘娘，瑤華宮里剛才來人說——瑤華宮失火……祁妃娘娘和小皇子都在宮里面……怕是……”

他沒有半分驚訝，只是轉過了頭——看著那門外晃動著的人影發愣。

“承昊……”她輕聲喚道，聲音有幾絲哽咽。

他轉過頭看向了她，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來，“你看，還好我沒去——你可是差點要守寡了！”

她看著他，自然是笑不出半分的，便是突然撲過身子抱緊了他——那模樣就像抱著一個孩子！

他也不反感，反而是就勢將頭靠在了她的肩頭——他的一雙眼只盯著那桌臺上的燭火。

燭火被幾縷細風吹的搖曳，那樣脆弱的一抹……生死也不過都在環境罷了！

“鳶兒，只要我們兩個好好的……我們兩個好好的就可以了……對吧？”他的聲音突然顫抖起來，一邊轉過頭看向了她。

她看著他，再次抱緊了他，就輕聲應道:“嗯。”然后，便覺得后頸是落下了幾滴冰涼。

……

瑤華宮里已經亂做了一團，吵嚷聲驚動了周邊幾院住著的妃嬪——一眾的披了衣裳出來了。

祁妃的貼身宮女小蝶正不停地朝四下呼喊著，“救火！救火啊！趕緊救火啊！”……

幾個嬪妃聚在一邊，一陣風吹的一股煙氣過來了，便都是各個抽出手絹捂住了口鼻——如此，卻并不妨礙她們竊竊私語。

“我就說這孩子留不住吧！”其中一個輩分高點的有些得意地說道。旁邊幾個連忙點頭應喝了……

“是是是！姐姐這會兒可是說對了！”

“唉，想這祁妃也挺好的人——竟然落得這么個下場！”

“人家是母憑子貴——她這是子送母命啊！”

……

“小皇子！小皇子在這！”一個內官突然叫嚷道。四下的人一下子都簇擁著過去了——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可都是一副副驚恐的表情了！

那內官口中的小皇子，不過是只能依稀辨別出人形的黑色一團罷了！不過，那團東西的身下是露出了一角未燃盡的衾被的——那內官應該就是憑這個判斷出這是那小皇子的。

“小皇子！”小蝶驚叫著撲過來跪了下去，臨近的內官宮女們也紛紛跪下身來，朝著那小小的尸體伏下身子去了。

幾個年長的嬤嬤，直起身來時，甚至忍不住地掉下了兩顆淚珠子。

夜色夾著火光，喝著這雪花奏響哀歌，煙霧間，并沒有人注意到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的幾個人影，也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手中提著的那個包裹——包裹里，偶爾，就發出了幾聲輕微的哼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