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梅雨，油紙傘

七月，梅雨不息。

七月的姑蘇城，煙雨之下，彌漫的水汽如同仙境。

連綿不斷的雨滴敲擊著烏青的石瓦，如同撥訴離別的琵琶，凄冷的風卻是帶來無邊的離歌。

古巷的盡頭，一把油紙傘怎么也擋不住彌漫的離愁。

那是一個嬌柔的江南女子，單薄的身軀似乎在伴著寒風擺動。

白色的綢裙在雨水中慢慢地搖曳，蒼白的面孔，水汽彌漫的雙眸，一切的一切，正在對著面前那披甲戎裝的少年訴說著不舍。

沉默。

七月的雨，似乎是哪女子無盡的淚珠。

終于，壓抑的氣氛讓那威武的身姿低下了頭。

那是一張年輕的面孔，明亮的雙眸中充滿著對建功立業的憧憬。

“洛，不出一年，我便會回來，披著將軍的披風來娶你！”年輕的雙目卻沒有看到佳人眼中的擔憂。

數日之前，魏國兵臨邊關。

邊關告急，吳王緊急出兵，同時招募將門子弟充入軍中，以報效國家。

當見到訃告之后，顧卿，這個年輕的顧家子弟早早的將自己的名帖遞上家主的手中。

昨夜，軍帖至。

隨之而至的是那枚粗糙的軍牌。

“顧卿，字芳芷，無難軍左督什長。”

“洛，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我在顧家，只是一名可有可無的子嗣，庶出的我根本無法做到明媒正娶的讓你踏進顧家。”

“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唯一，能讓，所有人，不再，用庶出的目光，去看我的機會。”

“唯一一次，能讓我有提出迎娶你的機會。”

“我顧卿，雖是庶出，但是顧家子嗣，鮮有武藝軍略過我之人！”

“洛！等我回來！”

“洛！等我用魏國那北夷的頭顱換取榮耀之時，我會向家主求取，用最奢華的車架去迎娶你！”

“洛！我會回來，相信我！”

凝望佳人蒼白的面龐，本是極為自信的雙眸突然的一陣躲閃。

二、驚馬，相識

去歲叁月，萬物復蘇，踏青狩獵。

姑蘇城外，有的是舞文弄墨，詩賦不絕的仕子。

山林之側，馬蹄如雨，射空的箭壺，懸掛的獵物是少年郎對武藝的炫耀。

山林之外，顧家的營帳之側，顧卿手持兵書。

那少年郎的喧囂，那滿山的花朵，那新春的氣息，仿佛不在他的世界之中，他的世界只是那本兵書，那曾經的戰爭，那早已逝去的廝殺與馬鳴。

虞家的車隊坐落在不遠的山坡之上。

“小姐，你看，那邊有個書呆子。”一個侍女拉開車架的布幔，指著那個讀書的身影。

“聽說，他是顧家的庶子，雖然在顧家地位并不出眾，但卻盛傳，顧家最優秀的子嗣是他，但，小姐，我怎么看，都覺得他是個書呆子。”侍女一邊比劃一邊吃吃的笑著。

“珍兒，不要瞎說。”虞家的大小姐，虞離洛，優雅的踏下車轅，輕輕點了一下調皮的侍女。

一聲嘶鳴，卻是虞家的一匹馬不知因何受驚，猛地竄了出去。

前方，正是許多女子圍坐談笑之處。

驚慌的馬夫卻怎么也追不到脫韁的馬兒。

放下書本，拿起長弓，本是如同老僧入定的顧卿穆然起身。

箭矢破空而至，撞在馬兒恰巧抬起的腿上，前蹄已失，飛奔中的馬兒翻做滾地葫蘆。

“雖然折去了箭頭，但是你家馬匹若是就此廢掉，大可來顧家找我顧卿，我便陪你一匹也無妨。”放下長弓，顧卿開口，目光卻緩緩停在了馬車旁的佳人處。

“尚未謝過顧公子仗義出手，不然我虞家不被諸位姐妹家踏破了門檻，馬匹小事，何勞顧公子掛記。”佳人明媚的雙眸迎上了少年俊俏的面龐。

那天，少年的心中闖入了一個嬌柔的，如同江南煙雨般的女子，虞離洛。

那天，女子的心中繪下了少年彎弓的英姿。

三、香囊，馬蹄聲

“卿郎，此去一別，離洛不要你留名朝史，離洛只求你能早日歸來。”

少女抬起了低垂的頭顱，“卿郎，離洛即使踏出虞家，離洛即使隨你在顧家為庶為貧，離洛即使伴君清貧，離洛也愿意，只求卿郎能平安歸來。”

“卿郎，離洛自知，無法阻擋你出征。”

“卿郎，離洛自知，無法伴卿左右。”

“卿郎，離洛自知，離洛不能讓你丟棄建功立業的機會。”

“但是，卿郎，離洛，會等你，你若歸來，離洛便挽發，十里長亭待卿歸來。”

“卿郎，若你不歸，離洛亦會隨你而去。”

“卿郎，此去，離洛會供起三清，求你平安。”

“卿郎，離洛等你。”

女子抬起纖細的手，從袖中取出一只錦緞的香囊，上面淺淺的繡著，離洛二字。

“卿郎，帶著他，即使千里，離洛亦伴卿。”

少年緩緩接過，香囊仿若千斤，慢慢地，一絲不茍的，掀開甲胃，系在腰間。

“卿郎，要平安歸來，離洛等你。”女子努力壓下雙眸中的霧氣。

顧卿緩緩放下拂過香囊的手，張了張嘴。

一絲的寂靜，伴隨著雨點彌漫開。

馬匹輕輕的打著響鼻，似乎是嫌棄這雨水的彌漫，似乎又是厭煩這奇怪詭異的寂靜。

“洛，等明年杏花開時，我會回來。”

少年強忍著回頭的想法，跨上戰馬飛奔而去。

雨，急了，落在油紙傘上，落在青石板上，一點點的，似乎敲擊著心靈。

馬蹄聲漸漸的遠去，離洛的雙眸之上，那絲絲的水氣終于突破了最后的阻擋。

“卿郎，我，在等你。”

風吹過，長發飛散，露出一縷被剪斷的秀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