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天要去學校了。】

一切收拾妥當，柳枝坐在房間窗前的桌子邊上打開了那本陪伴了她十年的素白本子。

不一會兒，在她的字跡下方緩緩顯現出一句字體俊逸的話來：【都收拾好了么？】

【收拾好了。】柳枝微微嘆了口氣。

【不高興么？】

【高興，但是……】

【別擔心，家里會好好的，大柳樹一直都在。】

【嗯。】

放下筆，柳枝抬頭望向窗外，山腳下的那棵大柳樹很輕易地就進入了視線，滿枝丫的紅布條讓它與其他的樹比起來與眾不同，雖然不會發光，卻和月亮一樣擁有群星環繞的魅力。大柳樹的星星是有生命的。

在夏歌大陸的東南端，有著那么一個被崇山峻嶺圍著，被懸崖峭壁擋著的角落，這個角落鮮少為世人所知，可里面的的確確住著一群人。在地圖上，這個角落被標為東安，是個縣。

東安縣的西邊都是高聳陡峭的山壁，不好行走，里面的人若要與外界的人聯系，只能從東邊的那一片丘陵通過。以前都是自己隨便踩出來的土路，近兩年來，終于有一條白絲帶似的水泥路從外界飄了進來。為此，東安縣的人們高興了大半年，當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他們這個小角落里已經大半年沒下過雨了。

八九月份正是東安縣一年中最熱的時候，但有一個地方卻涼爽無比，那就是快要與失魂道融在一起的東安縣最偏遠的臨村。失魂道指的不是一條路，而是那片將東安縣與外界攔截住的陡峭山峰。

“柳枝兒這就去學校了啊？”

“是呢嬸兒，學校要軍訓所以得提前去幾天。”柳枝朝那人笑笑，待那人離開她咧開的嘴角又恢復了平平的樣子。其實她沒那么開心，初中在鎮上讀的，一個星期還能回家一趟；高中在縣城里，怕只是寒暑假才能回來了。

“走吧，晚了就趕不上車了。”柳母檢查完要帶的物品之后催促了一聲，并拍掉柳枝試圖抓起麻袋的手，“你拉著密碼箱就行，被子我拿著。”

柳枝將手搭在她新的密碼箱上，沒有再堅持。和拄著拐棍來門口送她們的爺爺道了別，摸了一把小瓜的頭，母女倆便往村口的方向走去。從臨村趕往縣城的車一天只有三趟，她們要趕的，是第一趟。

與柳枝家的土房子相比，隔壁的平頂房子顯得高大上許多，雖然只有一層，卻也有壓土房子一頭的氣勢。平房的頂上站著一個火柴棍似的的女孩，女孩穿著碎花裙子，過肩的頭發用發圈綁一半在頭頂做成了一個丸子，腳上一雙五公分高的露指涼鞋，就算沒有走路，十只腳趾也緊緊地摳向地面。

“牛氣什么？不就是考上了東安高中么？不就是要軍訓提前報到么？誰稀罕！”女孩瞇著眼睛望著柳枝母女離開的方向憤憤道。

“牛和靜，你一大早地跑樓頂上干什么？還不下來洗衣服！”一個中年婦女在樓下吼道，明顯對女孩的做法非常不滿。

女孩嘟嘟囔囔下了樓：“洗洗洗洗，每天洗的衣服都那么臟你們平時也不注意一點兒！特別是我弟的，一身泥，那衣服不要算了！”

早上去縣城的班車很擠，柳枝趁著個子小巧在車來的時候就沖上去占了兩個靠前的位置，然后等柳母將行李放好。對于即將要去的東安高中，柳枝既好奇又緊張。她沒去過縣城，但聽別人說過，說那邊發展得很好，間間是平頂房子，處處鋪著水泥路，路旁種著會開花的樹，就連縣城旁邊的村子也是沒有土房子的。

不過東安高中是在縣城的東邊還是西邊，長什么樣，有多大她都是沒有聽過的。臨村很小，只有十幾戶人家，她是他們村第一個考上東安高中的人，而牛和靜也是他們村第一個考上東安二高的人。

雖是有了水泥路，但是缺少養護，沿路又都是村子，人們都喜歡到新的公路上行走，路上少不了各種泥巴石子，車子行走得不算穩當。一路上車子走走停停，人們上上下下，本就充滿了汽油味道的車廂頓時多了各種汗臭味。

柳枝第一次走這么遠的路，本就不怎么適應坐車，越來越擁擠的人群，嘈雜的講話聲讓她的暈車反應更加劇烈，一個沒忍住吐了出來。柳母也是個不能坐車的，見柳枝吐了，她也跟著吐了出來。早上七點發的車，下午一點多才到縣城車站，下車時母女倆皆是臉色蒼白的模樣。好不容易跟著人流出了車站，因不知道東安高中在哪，母女倆只能忍痛上了一輛前來拉客的小三輪。

小三輪沒走一會兒，柳枝便看見了東安二高的大門，心里想著原來二高離車站這么近，以后牛和靜回家肯定很方便。仰著脖子想看二高里面的情景，不過車速有些快，她沒能看見。二高的門口都這么好看了，里面應該也很好看吧。

“那邊是二高，沒什么可看的，你們東高才是真正的氣派呢！”前面開車的司機注意到柳枝的動作插了句嘴。

因為報道的日子只有一天，所以這會兒東安高中內各處都是人。剛下車的柳枝和柳母兩人站在校門口處有些震撼，依山而建的學校隨著山勢的升高而升高，給人一種威嚴感。校門口的地勢最矮，接著是比門口高一個階梯的操場，再往后上十幾米的階梯才能走到教學樓的一樓，后面依稀可以看出比教學樓地勢還高的建筑，但是因為有教學樓擋著，看不清了。

操場正對著門口的地方立著一塊巨大的牌子，上面貼著新生的分班情況，旁邊是報道的流程，但是那旁邊有很多人。趁著個子小，柳枝不一會兒就鉆進了人群里，大概過了五分鐘她又鉆了出來，只是稀疏的頭發被蹭得有些亂。

“找到了，是二班。”柳枝跑到柳母面前高興地說道。雖說舍不得家里，但是真正來到東安高中，被這里開學的喜慶氣氛感染得她心里也有些激動。

找到了自己的班級，接下來的流程就簡單得多了，一路上都有指示的箭頭，不用擔心迷路。水桶、臉盆、蚊帳、席子都是學校統一發的，這倒是方便了許多。走完所有流程，時間已經有些晚了，柳枝和柳母帶著行李和學校發的桶桶盆盆大包小包地往宿舍走去，尋到宿舍時，宿舍里只剩一鋪空位了，是最靠里的上鋪。

“媽，你先回去吧，晚了就趕不上車了。”沒顧上收拾東西，柳枝把被子往床上一丟，密碼箱和學校發的東西放在角落里就推著柳母往外走去。她們沒有手機也沒有手表，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間，但看外面日頭已經偏西，想來也不可能有多早。

“那我回去了，你在學校……”柳母被柳枝推著走，話講到一半一時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詞，最后只憋出了“要好好的”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