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寧伯府，朝云閣。

早起時，外面的雪還未化，有著十足的涼意。屋內的炭盆還燃著炭，屋子也暖和。今日是尚書府嫡子蕭越與建昌伯嫡女薛韞玉大婚，沈湄從小與薛韞玉要好，雖現下有些困，卻還是穿著中衣，坐在妝臺前讓杜若和尋月為她梳頭上妝。

“姑娘，剛才奴婢去廚房取早膳回來的路上，隱約聽幾個門房小廝說起充州甄府。”佩玉一邊將幾碟子點心放到桌上，一邊對沈湄說道。

“充州甄府，可是甄將軍府？”沈湄瞥向佩玉。

“是。”佩玉答，“聽說是出事了。”

“出事？”沈湄一愣。

“奴婢聽得也不太清楚，似乎是一夜之間甄將軍一家百十來口人盡被殺害了。”

沈湄沒想到是這種事，一時間竟不知要說什么。

充州一向太平，也從未聽說過甄府得罪過什么人，更是不曾有過錯處，卻一夜之間被滅了門，實在令人震驚。

待上完妝，杜若和尋月為沈湄挑了件粉色的羅衣，繡著同色梅花，淺色的腰帶系著可堪一握的柳腰，柳眉杏眼，櫻唇桃腮，越是細看，越見清麗端莊。

“咱們姑娘可真好看，等再過幾年，恐怕鳳京里再找不出比姑娘更好看的了。”尋月打趣道。

“貧嘴。”沈湄笑著嗔道。

待用過早膳，杜若又為沈湄披上一件淡紫色的銀鼠皮斗篷，送沈湄到了門口。

杜若是朝云閣的管事丫鬟，按照慣例，今日沈湄亦只帶了佩玉和尋月去參加薛韞玉的婚禮。

臨走時，沈湄又回頭吩咐杜若了一番:“杜若，明日父親和哥哥回府，你今日若得空，便將咱們前日里做好的兩雙冬靴和給祖母母親做的抹額拿出來，去庫房尋了別致的匣子，一一放好。”

“是，姑娘。”

府門口，蔣氏已到了一陣子。

“母親安好。”沈湄上去朝蔣氏行了個禮。

“湄兒，快隨母親上車吧，再耽擱一會兒怕是要到晚了。”蔣氏上前，朝沈湄笑道，“尚書夫人知道你同韞玉從小便要好，這回可特意囑咐了帶上你一道去玩。昨日清漪閣還來明里暗里問我會不會帶大丫頭和三丫頭去呢，被我回絕了。”

“母親，湄兒知道您不喜歡大姐姐同蘇姨娘一樣的做派，只是三妹妹無辜，雖養在蘇姨娘屋里，卻沒有沾染蘇姨娘的習慣。”沈湄解釋。

“湄兒，你看到的可不一定真，且先上馬車吧。”

“是。”

蔣氏上了前一輛馬車，沈湄正欲上后一輛，卻聽身后沈沁和沈涵的聲音傳來。

“母親，適才父親應允，讓我與三妹妹同母親和二妹妹一同去尚書府觀禮。”沈沁走到蔣氏的馬車旁行禮說道，面上的得意被沈湄瞧得清清楚楚，“現下車也已套好，勞煩母親帶我和三妹妹去觀禮，還請母親原諒。”

“既如此，那便與我一同前去吧。”蔣氏隔著車簾淡淡地說道。對于這兩個庶女，蔣氏向來是不愿多理會的。

沈沁帶著沈涵轉身往沈湄后面的馬車走去，沈湄與沈涵目光相對，沈湄點點頭，微微笑了一笑，便自上了馬車。

一刻功夫，便到了尚書府。一下車，便是滿眼喜氣，紅綢子，紅燈籠隨處可見。尚書夫人于氏招待著各家女眷用了些茶水果子，臉上也是遮不住的喜色。

“要說這嫁娶之事上啊，從前我還覺著子之這不大愛言語的性子，要聘別家的姑娘是千難萬難，如今建昌伯府上肯把韞玉嫁過來做他新婦，我這心里別提多高興呢。”于氏倒是個開朗的性子，言語間也讓人頗覺耿直爽快。

“阿嵐此言差矣，你家大郎可不差，不但在京中頗有些好名聲，去歲春闈還中了一甲第七名，我羨慕還羨慕不來呢。”蔣氏雖出身平南侯府，高出于氏不少，可卻因著直爽的性子成了閨中密友，此時自是相談甚歡。

將近吉時，遠遠的便可看見尚書府門口，蕭越騎著馬，后面是薛韞玉乘坐的八抬的喜轎。

沈湄是未出閣的女子，不便見蕭越，薛韞玉便等一應禮儀皆全了，才差人去喚了沈湄來新房。

“韞玉！”沈湄見薛韞玉，自有說不完的私房話。

“湄兒，方才……夫君在，你來多有不便，故而此時才喚了你來。”薛韞玉坐在床邊莞爾一笑，說，“多日未見，我甚是想你。”

“知道你出嫁要準備的一應事務諸多，便沒去打擾你。”沈湄一邊說著，一邊將腕上成色極好的羊脂玉鐲子褪下來，“如今你已為人新婦了，還沒來得及給你添妝呢。這玉鐲原是一對，如今將這只給了你，往后咱們一人一只，便永遠都是好姐妹。”

薛韞玉接過鐲子，聽完沈湄的話，眼里也濕潤了，喉間哽咽，只得點點頭。

“湄兒，你聽說了不曾，昨夜充州甄府……”突然薛韞玉拉過沈湄的手說。

沈湄用手輕掩住薛韞玉的唇，佯嗔:“今日是你大婚，可不許提這樣不吉利的事情。左右甄府和咱們沒關系，今日我思來想去，也覺蹊蹺，咱們還是要謹言慎行才是，免得惹來無端禍事。”

薛韞玉正了正神色，似有所悟:“你說的對，只怕這回趙國公府上的小公爺卻是不好受了。不過此事陛下定會降旨追查，的確也不是咱們該管的事。”

沈湄點點頭，自是明白的。

趙國公府上的小公爺趙子珩與甄府嫡出的二姑娘甄宛因著趙子珩舅母甄氏的關系，自小便玩得投緣，算是青梅竹馬。在鳳京，趙子珩與甄宛的婚事應是早晚的事。可經此一事，二人如今已是陰陽相隔了，他怎能不傷心？

沈湄和薛韞玉又說了一陣子話，瞧著時辰也不早了，沈湄便起身。

“韞玉，我便回府了，雖你如今已成婚，好在也在鳳京里，往后要見面，也容易。”沈湄此刻亦紅了眼眶，“只是你要照顧好自己，若有事盡可與我說。”

“我都曉得的，快去吧，免得沈夫人等得急了。”薛韞玉道，“只是往后我也不能常去找你，你自小心防著你那個庶姐，我瞧著她是個是不省事的。你那三妹妹雖安分些，你也別盡信，左右你也稍加提防。”

回到府里已近戌時二刻，一下馬車，便見沈沁和沈涵上前來，卻不知為何，沈沁似是心情極好。

“二妹妹，我與三妹妹正要去給祖母請安，二妹妹可要同去？”沈沁挑眉道。

“我今日便不去了，適從外面回來，恐過了寒氣給祖母。”沈湄朝沈沁和沈涵輕輕一笑，便朝蔣氏走去。

沈沁眼中的得意一閃而過，看著沈湄和蔣氏的背影，唇角微微一勾。

沈湄回到朝云閣，因折騰了一日，有些累了，便早早收拾了一番，更衣就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