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月余便是秀女大選的日子，新帝登基已過半年，先皇在一個晴朗的正午突然駕崩，那日我同嫂嫂落落一同倚在池塘邊的圍欄上喂池里的幾條錦鯉魚。我的丫頭成碧正拿著哥哥為我與落落新裁的衣裳開懷的笑著。

然后，喪龍鐘忽然響起來，驚的落落將手中的魚食全撒進了池塘里，那些錦鯉魚哄搶一陣，平靜的池水也泛起了小小的漣漪。喪龍鐘日夜不停的響了三日，哥哥自先帝駕崩那日起足有十日未曾回府。

父親五年前隨先帝出征西涼戰死，母親也在半年后去了，我與哥哥相依為命在這府中過了四年，落落才嫁入趙府不過一年。哥哥在朝中謹小慎微，父親死后更是不敢逾距，也不曾參與皇子們奪嫡。

本朝沒有立太子，先帝駕崩第四日六皇子弦潤登基，為本是最有可能登基的三皇子弦承賜了一處封地，四皇子弦哲為先皇守陵。五皇子早夭，八皇子在京中賜府封了慎親王。新帝雷厲風行的遣散了些擁護三皇子的老臣，又提拔了些中立的年輕臣子，其中包括了我的哥哥，哥哥回府時已是太常寺少卿。

落落很歡喜，她從小就喜歡借著尋我的名義來看哥哥背書，哥哥取得的每一點成績她都會歡喜好一陣子。我真羨慕他們啊。這一年，我將將15歲，再過三個月，就是我的生辰。

選秀的旨意下到府中那日，我正聽落落同我講隔壁李家姑娘看中了醫館的一位配藥學徒的事。家丁匆匆忙忙來報說宮中來了旨意，我到前廳時已跪了一地的丫鬟仆役。宮里來的錢公公扯著嗓子讀那道黃燦燦的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常寺少卿之妹趙氏嗣音，淑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性行溫良，克嫻內則，淑德含章。于下月初十入宮選秀，欽此！趙家姑娘，接旨吧。那位錢公公笑的臉頰鼓鼓的說道。

我恍惚間說了句臣女領旨，落落親自取了銀子請錢公公喝酒，又送出府去。落落的眉頭一直皺到了我入宮那日，哥哥晚間回府時，與我談了很久，他說皇上登基不久，想要趁這次大選籠絡臣子，我是鎮西大將軍的遺孀，太常寺少卿的妹妹，必定會中選。

落落又說，本來與哥哥一同為我物色了幾戶的公子，只等我過了15歲生辰及笄便可問我心意，可眼下圣旨已下。她問哥哥，難道再無辦法么？

那天晚上，哥哥握緊了拳頭，說要去為我求一求皇上。可哥哥這些年謹小慎微，不做武將，只謀個小官來做。戰戰兢兢怕皇上認為趙家功高震主，我怎能讓哥哥落下不識好歹抗旨的罪名。

我說，我愿意。我平靜的了解了宮中娘娘們的性子，皇上的喜惡。如今的皇后娘娘是太后的外甥女如今的護國公孫家嫡女，溫和嫻雅，十分寬厚隨和。貴妃娘娘是皇上故去的生母，淑敏皇貴妃的侄女，與皇上青梅竹馬，曾與還是六皇子的皇上一同入上書房，脾氣十分火爆。其余還有嫻妃柳氏，于嬪，齊常在。幾個潛邸就陪伴皇上的主子。

落落為我預備了一身很好看的妃色宮裝，她說既然知道必定中選便不能做個平平淡淡的秀女，定要給皇上留下印象，又不能太過引人注目惹后宮娘娘不開心。我笑落落不過幾日竟懂了這些彎彎繞繞，落落不氣我笑話她，同我講起曾說過的看中了配藥學徒的李姑娘也在選秀名單中，想來也會中選，因放不下那醫館公子已傷心了好幾日了。我心里無大感覺，想是我并未喜歡過哪家公子，所以不能對李姑娘感同身受。成碧還小，又是第一次到皇宮，十分新奇的左顧右盼，完全忘了哥哥好好照看我的囑托。

選秀的日子很快到了，哥哥交代成碧好生照看我，落落交代我很多次注意事項，看起來倒比我上心些。到了宮中看各家小姐個個風采卓然，我不熱心京中小姐們的聚會，叫的上名字的不過有名的才女禮部侍郎的孫女馮雯雯和前幾日聽過的李小姐。聽多了落落講李小姐的事情便多瞧了幾眼，李小姐朝我笑了笑，倒看不出落落說的傷心。

皇后娘娘選了八位京中官員家的小姐，又挑了十幾名地方官員的小姐。選秀快結束時皇上來了，說了些體恤皇后辛苦的場面話，夸贊了杭州知府的女兒“日暮堂前花蕊嬌”，親封了蕊貴人。又封了馮小姐文貴人，說其余讓皇后娘娘做主便離開了。皇后娘娘給除蕊貴人外的地方官員家的小姐定了些答應夫人的位分。我和一位周小姐封了常在，其余幾位小姐封了答應。給了些首飾玉佩之類的禮物小姐們便各自回府了。

我冊封的旨意比我還要早傳回了府里，哥哥和嫂子已在門前等我，落落的眉頭皺了這許多天終于落下眼淚來，她說我還沒來得及擁有自己的愛情便要入宮去和那樣多的女人分享丈夫了，又說我再難吃到秋宏齋的點心了，池塘里的錦鯉魚她一個人一定會忘記喂食。

我安慰她，也許皇上會很喜歡我，而且我也很喜歡皇上呢。哥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叫我一定珍重自身，無需擔府中，他會照看好父親留下的家業和落落。

七日后我便入宮了，我被安排在于嬪的云臺宮。我知道哥哥為我打點過了，于嬪不太受寵，是個與世無爭的性子，不會太刁難我這樣的新人。聽說那位周常在分到偏遠的千秋閣，我很羨慕她可以獨住。那位皇上親封的蕊貴人果然得到了貴妃娘娘的垂青被分去了貴妃娘娘的瑤華宮，想來日子不會好過了。才女文貴人住在了太后建章宮的隔壁。

落落說入宮各處打點都需要銀錢，叫成碧給我帶了不少的銀票和散碎銀子。皇后娘娘和皇上又發下了許多的打賞，我趕快將宮外買到的時新珠花和小玩意送到各路娘娘那里以示感謝。我除了給于嬪和皇后娘娘送這些小禮物還貢獻了落落特地帶給我的秋宏齋糕點，畢竟一個是后宮掌權者，一個是云臺宮主位。拿到糕點于嬪娘娘沒說什么，只說

讓我恪守本分盡心侍奉皇上，倒是皇后娘娘不住的夸贊說只有我是個懂事的，可我分明看見內室里的許多精巧禮盒。

成碧開開心心的同我說，皇后娘娘真是溫和大度，于嬪娘娘雖淡淡的卻也是個好相與的，小姐真是有福氣。

是啊，我真是有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