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霧山。

凌亂的火光攪動著冰寒的鐵器兵戈，喊殺聲囂張地掙脫出支離破碎的夜幕。

謀逆者，誅！

伴君如伴虎，最冷酷無情之人，莫過于帝王。

“娘娘快走！”

“明珠，你看。”

什么？

“他來了。”

什么！

“他親自來了。”

明珠瞳孔一縮，血液濃厚的腥氣堵住了她的呼吸。

刀光劍影中，有一襲青衫閑適地破開濃稠的夜色，踱步而來。

陛下！

“咔咔咔咔咔……”

機括特有沉重又清脆的聲音，如死亡葬曲，在震耳欲聾的紛亂嘈雜中清晰可聞。

明珠不可置信地喃喃

“千機弩，竟然是……千機弩啊。”

與青衫男子一同出現的黑甲兵，如鐵桶般牢牢封鎖住了這方圓之地，一只蒼蠅也休想逃出。

被包圍其中的赤色紅甲亦如鐵桶，滴水不漏地護著一青衣女子。

“放箭！”

赤甲如雪崩，一波波伏倒潰散。

血染千山，萬魂哀鳴，統統被葬在凄寒慘白的月光里。

“郡主，是……我們的千機弩啊。”

“我看到了。”

明珠緊緊咬著唇，血自嘴角流出卻不覺，發白的唇劇烈顫抖

“郡主，赤血軍為您赴湯蹈火身死不悔！明珠知道你一定能離開，明珠求求你了，走吧，您快走吧！”

“好，我走。”

紅衣婢女聞言，烏沉沉的黑眸中爆發出璀璨的亮光，只是如煙火，一剎那，就滅了。

一滴水珠砸在她糊滿亂發血污的臉上。

趙暮雪指尖顫抖的手覆到心腹婢女睜著的毫無神采的眼眸上

“明珠……說好的，這次回去你就開開心心地嫁給阿隼。”

聲若游絲

“讓你失信了，對不住。對不住啊，是我無能，該死的，不是你們，而是……”

我。

更是這些，劊子手！

只見從頭至尾腳步都未挪動一下的青衣女子突然暴起。

隨手拾起的刀如上古神兵，雪亮紛飛的刀光中，縱使凜冽嗜血的箭如瘋狂的蜜蜂“嗡嗡嗡”從四面八方撲涌而來，卻近不得她身分毫。

“不愧是皇后娘娘，千機弩都奈何不了她，今日總算親眼一睹其風采。”

“哼！韋統領慎言，這里可沒有皇后娘娘了。逆賊趙暮雪除非真是神仙下凡，否則，任憑她武功多高，一人之力對抗這千機弩陣，下場只有一個，必死！現在不過是秋后螞蚱使勁蹦跶而已。”

“陛下……”

青衫男子漫不經心擺了擺手，四周頓時鴉雀無聲。

看著不遠處，青色的裙在黑色中若隱若現的暗紅之上飛揚，青衫男子瞇了瞇眼，嘴角彎彎，勾起淺淺溫柔的笑意，

清澈的聲音中有甜入心扉的親昵之意

“暮雪。”

情音如箭。

卻比箭更加勢不可擋，更準確的來說，是無可抵擋才對。

趙暮雪黑色的眸如此夜的夜，微微一閃，望向遠方青色的人影。

一瞬間是控制不住的時空錯亂之感，初見，也是這般黑色的夜，遠遠瞥見的冷宮之中，也是這抹青色的影。

“元旭……”

箭是沒有感情的兇器，沒有那片刻情不自禁的恍惚，呼嘯而至在血肉之軀上濺起朵朵血花。

趙暮雪踉蹌一步，身體破碎的痛楚難耐，卻又怎能及得上心殤魂崩之痛的萬分之一！

手中刀插入地中，低著頭，眸疲憊地垂著，亂飛的發絲將視野中的一片紅切割成一塊一塊。

原來，那一眼的代價竟是萬箭穿心。

竟是萬箭穿心！

竟是三千赤血的性命！

謀反？謀反！

哈哈哈！

若真的半點容不下她，殺了她就好了，為什么要牽連那么多人！

赤血兒郎，各個投身沙場披肝瀝膽，只為忠君護國，為什么要殺了他們！

這就是帝王嗎？

抬起頭，見女子有此動作又是一輪鐵箭飛至，血色中女子握刀的手蒼白的幾乎透明，暴起的青筋似那丑陋的蟲豸趴在白玉上蠕動。

可她此刻仍舊確定，咫尺之外的那個帝王依然真心愛她。

“為什么？”

只是因為曾經他只是一個冷宮皇子，而如今卻是一個帝王嗎？

破碎的疑問被突然而至狂亂的夜風帶走。

青衫男子一動不動，若是沒有清晰可聞的呼吸聲，這風中的千軍萬馬，這地上的尸橫遍野，或許只是一幅畫卷罷。

“陛下，皇……趙氏的尸體如何處置？”

“處置？”

年輕的帝王威儀卻是厚重不凡，幾不可聞的呢喃疑問，卻讓眾人不禁齊齊跪下。

“回京。”

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得“帝”字封號的一國之母，本應書一世傳奇名流千古，結果卻是驟然隕落于此荒涼山野之中。

今夜過后，世上再無什么帝皇后，只有謀反賊首趙暮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