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段蹲在臺階上，絲毫不在乎格子短裙會不會走光，瞇著眼睛抽煙。黑藍色的頭發扎成高高的馬尾伏在背上，風吹過去的時候，輕輕飄動。

“方琦，別急。”

肖段感受到身后的人想要向前沖，攔住了她。方琦沒有倔，就收住了腳，站在肖段旁邊。肖段比她高些，方琦只到她眼睛。

前面的巷子里，一個小混混攔住了一個女孩，有低低的哭泣聲斷斷續續地傳來。

“我們看見了，總不能不管。”

“你打得過？”

方琦撇撇嘴，不說話了。

肖段從兜里掏出手機，往后一撂，嘴里還叼著煙，含糊不清地說：“報警。”

方琦嚇一跳，眼看著手機就要掉地上，趕忙去接著：“手機就這樣扔你也不怕壞。”

“報警。晚了說不定人家事兒都辦完了。”

方琦按電源鍵按了半天也按不開，又把手機遞給肖段：“你這什么高級玩意兒，我弄不開。”

肖段按了幾下，把叼在嘴里的煙扔了：“沒電了。”說完就站起身：“走吧。”

“就這樣走了？”方琦急了，拉著肖段。

“不走，”肖段回頭看著方琦，“怎么英雄救美？”

方琦一下子就笑了，攬過肖段的肩：“我就知道你。”

肖段走著走著停下來了，環顧四周。

“怎么了？”

“幫我找塊轉。”

方琦倒吸一口氣，瞪大了眼睛看著肖段。

“你悠著點，弄出人命來，你那爹都救不了你。”

“啰嗦。”肖段蹲下身來繼續搜尋磚塊，“要救人的是你，在這婆媽的也是你。那你說怎么辦？跟一男的肉搏，你行？”

“老娘這是關心你。”

“聲音小點。”

肖段撈著了一塊磚，放手心里掂了掂，往前一掄又收住。

“行了。”

轉個彎就看到了。能看到一個頭發染成艷俗的金屬紅色的小青年，捏著那女孩的下巴在親。整個身子都壓在那個女孩身上，一只手伸到后面去不知道在摸哪里。女孩的白色上衣已經皺巴巴的了，但是還好，牛仔褲還好好地穿在身上。

紅毛伸出手狠狠地揩掉了女孩臉上的淚珠：“哭什么哭。”

從哪個偶像劇學的爛俗套路。

肖段往拐角后面躲了一下，怕被發現。她打架就是勝在身手敏捷下手狠，力量上根本就不是那些男生的對手。所以她只能一擊制勝。

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

等方琦反應過來的時候，紅毛已經晃晃悠悠地歪倒在了地上。額角有一點血。

女孩還沒反應過來，一臉驚詫。

“還不快走，等著他醒過來上你嗎？”

女孩剛剛準備說出口的謝謝被這句話硬生生堵了回去，轉身就準備跑。

肖段看了眼地上的書包，抬腳踢到了那女孩那里：“書包。”

女孩看著這個滿是塵土的書包，嘴一撇就要哭出來。但她還是忍住了，彎腰撿起來：“謝謝你們。”

“沒事兒。”肖段揚揚手，然后轉向方琦，“大英雄，現在可以走人了？”

方琦蹲了下來，伸手去探那紅毛的鼻息。

“我看看他還有氣——啊。”方琦被拽倒在了地上，紅毛的手抓在她手腕上。

“小妞兒，”紅毛氣哼哼地歪坐在地上，“挺能的啊。”

肖段氣炸了。

這個女人每次都大大咧咧，也不曉得防著點，現在又惹上麻煩了。下次出門就得把她手拴著嘴粘著。

眼看著男人就要爬起來，肖段當機立斷就踹上了他的肚子。男人第一反應是蜷縮起來。肖段掄起磚又想拍。

“你們在做什么——”

肖段懶得理，直接就拍了上去。

確定這個蠢貨確確實實暈了過去，又把方琦拖了起來，肖段才回過頭看看是誰在多管閑事。

“你們怎么在打人。”

男孩推著一輛自行車，面上白白凈凈的。

程關是第一天來到這個街區。本來他就對這邊的環境不抱幻想，但是第一天就遇上這樣的事，他心里還是膈應了一下。更不要說，打人的還是個女生，短裙短的不像話，頭發也染成了奇奇怪怪的顏色。

肖段一眼就看出了這個男生心里的厭惡。

也不能說是肖段洞察力有多強，主要是程關眉毛皺著，嘴角下撇，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

“又沒打你，”肖段站了起來，笑著看著程關，“像你這種弱雞，讓我打我都不打。”說著肖段拿食指拂了拂自己的臉：“打你，我嫌丟人。”

肖段最討厭的就是面前這種人了。

穿著白襯衫，一絲不茍的銀邊眼鏡，干凈得像張白紙，心里懷揣著所謂的正義，容不下他們所認為的骯臟。逮著機會就要把別人教育一頓，希望別人都跟他一樣正直。

其實只不過是沒見過黑暗而已了。

生在陽光里的人，根本不知道別人經歷過什么，憑什么在這兒指手畫腳？

肖段見這人還不走，心里覺得煩，連笑都沒有了：“趕緊滾蛋。”

程關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女生。

以前班上的女生也有活潑的，可誰像她這樣兇巴巴，手里還抓個磚頭像個街頭惡霸。

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們把他送去診所吧。”程關憋了半天才說出來這句話。

肖段都要被逗笑了，她是真的覺得面前這人頭腦不清醒：“你媽媽有沒有告訴過你，不要多管閑事？”

程關抿唇，又一次被堵得說不出來話。

“那你們別再打他了。”

“行行行，”肖段笑了，“那您快走。”

肖段懶得跟這種人解釋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方琦忍不住了，對著程關大喊：“你可長點腦子吧。這畜生欺負女生，我們才上來打他的。搞不清楚情況，你就閉嘴行嗎？”轉而又低聲對肖段說：“你怎么都不解釋一下。”

“不想跟沒腦子的人說話。”

“你趁早改改你這臭脾氣吧，”方琦拍了拍身上的灰，“討不著好的。”

“等你先長了腦子再說。”

“我靠你這女人，老娘好心好意勸告你——”

“滾蛋。”

程關沒見過這種陣仗，女孩子還粗話一個接一個的，他又皺了一下眉頭。

“清楚情況了？”肖段喊話，“可以走了吧？”

程關抿唇，推著自行車走了。

“你不是說不想跟沒腦子的人說話的嗎？”

肖段轉過頭，捏住了方琦的下巴：“女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方琦把肖段手拍掉：“女人，你在惹火。”

兩個人笑作一團。

程關騎上自行車往家里去，身后的笑聲還依稀傳來，聽起來很少女。可是一想起來那個兇巴巴的樣子——程關搖搖頭嘆氣。

“晚飯還沒吃，餓。”方琦拽著肖段的胳膊，眨巴眼睛。

“吃餛飩去？”

“不要，想吃辣的。”

“牛肉面？”

方琦眼睛里冒星星了。

“好耶！”

肖段失笑，“看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

“走走走快去吃我要餓死了。”方琦拖著肖段往前走。

肖段杵在那里也不動。

“咋了？”方琦疑惑地回頭問她。

“你方向走反了，同學。”

“啊——不要再笑話我不認路了。”

等倆人到的時候已經是半小時以后了。

“兩碗牛肉面，變態辣！”方琦撈出一個紅色塑料板凳，一坐下來就喊道。

肖段拿起桌子上像廁紙一樣的卷紙，撕了一些下來，擦桌子上的油污。還有上一個人挑出來的香菜，擺在桌子上。她也一并拿紙包起來，撂進了垃圾桶。

這家她們常來，分量不算很多，但是味道好。面是手工拉的，勁道，牛肉厚薄正好，入味。反正女孩子也吃不了那么多，很多時候就是過個嘴癮。現在這個點已經過了飯點，但是還是有不少人。

“你今晚總得回家了吧？”方琦一邊吃面一邊問道。

“吃你的。”肖段頭都不抬。這面辣得她額頭冒汗，一句話也不想說。

“不是我不愿意讓你去我家住，主要是我頂不住我媽問。”

“怎么了？”

“我媽今天問我，說肖段是不是跟家里面鬧矛盾了。”

肖段抬頭看了眼方琦，“我今晚就回去。”

“別生氣啊。”

“不生氣，”肖段掏出自己得紙巾擦嘴，“今晚你買單。”

“行行行。”

“還有，下次不許變態辣了。”

方琦撇嘴，憤憤地掏出錢包：“知道了。”

“老板娘，買單賣單。”

夏天的小吃街就是很熱鬧，肖段她們走的時候，里面還是人聲喧騰。

“明天就要開學了，你作業寫完了嗎？”

“寫完了。”

“我靠——”方琦看向肖段，一臉受傷的表情，“我也沒見你在我家怎么學習啊。”

“我在我那兒就寫完了。”

“得得得，別說了。”

“走了，”肖段朝方琦擺擺手，“明天見。”

“誒，你有些東西還落在我家，怎么辦？”

“明天給我。”

“好，明天見。”

肖段走到十字路口去，伸手攔了一輛的士。

“師傅，去濱湖別墅。”

肖段靠在靠椅上，座椅很硬，空間也狹窄。不像家里的車。她看著外面的車水馬龍，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現在很安靜，很好，她完全屬于她自己。她希望能一直坐在車上，永遠在路上，不要回到那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