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紗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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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山村往事
清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踢踢踏踏的吵醒了清晨山里的濃霧。車走的并不算快,蜿蜒崎嶇的山路上留下一串車輪負重的痕跡。
“吁!”車夫收了韁繩,從車上拿下踏凳,一手牽著馬防止車身搖晃,一邊低垂著頭對著深藍色暖簾里的人輕語:“已經到了,您看要不要我先去打門?”
“不必了,你去邊上候著吧,不叫你不要過來?!?
“是!”駕車的青年不過二十出頭,頭上帶著斗笠看不清容貌。身材中等,上寬下窄,腰間別著一只少見的血紅色玉葫蘆,灰藍色的勁裝打扮,一看就是常年習武之人。只見他麻利的把馬車拴在村口的老槐樹上,原地一閃人就消失在了厚重的霧靄里。
早有隨身童子打扮的小兒打了簾子垂手候在車旁。車里的貴人略整衣帶耽誤了會兒才緩步下車。小童遞上暖爐,貴人輕輕推開,徑直朝著右手邊第二戶人家走去。
山路兩旁驚起一群貪睡的麻雀,嘰嘰喳喳剛叫了兩聲了便陸續被石子擊落。貴人回頭看看來路,從鼻子里長長的嘆了口氣。進村并沒有聽見犬吠聲。知道她來,提前早有人處理過所有可能會影響貴人心緒的痕跡。
竹籬笆門半掩著,貴人側身邁入,左手井口石碾邊上昏睡著一個上了些年紀的女人。早到的蒙面侍衛分立兩旁恭候。
等她進屋有人剪了油燈的燈芯,房間里霎時間就亮了起來。貴人皺著眉還在適應光線的當口,小童緊著一步上前擺下厚錦墊伺候了她落座,才有人悄聲附耳:“都在這了,等主子吩咐!”
“茶!”
條件簡陋,小童一路上看護著爐子,得了令,少頃便捧著一個粗陶窯變茶碗上來,水溫控制的恰到好處。
“知道為什么找你嗎?”
地下跪著的婦人披頭撒發眼神游離,既不看她也不打算作答。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誰?”
“哼,我看貴人這份裝扮派頭就知道必是權貴,想我一生得罪的人不計其數。既然今天落在你們手里也就沒打算徒勞掙扎。要殺要刮悉聽尊便吧!”
“呵呵,想來你也是做足了準備才能有今日這翻視死如歸的表現。”貴人摘下帷帽,左臉上齊眼角處一塊暗紅色胎記赫然醒目。她并不在意別人的直視,彎下腰身對著底下的女人說:“你以為自己沒有父母師長,也沒有孩子拖累,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
........
“呵呵,我見你身材玲瓏,雖然一身粗布卻難掩風流。啊,一個豆蔻年華的姑娘家,帶著個老婆婆在這荒山野嶺的埋名隱姓,你們指著什么謀生才能不引人疑惑呢?讓我想想看,”說著站起身子端著蓋碗在屋里漫不經心的來回踱步。這間房子看上去并不出奇,東西兩間各安置著一張老榆木架子床,被褥齊全連暖帳都是同色同款墜著一樣的深藍色流蘇,一看就是常年集體生活塑造的習慣。東邊的房間里套著一個暖閣,里面盤著火炕。家什簡單安放有序,不用多問也知道侍衛們都搜過了,一定什么有用的證據都沒得到。寒冬臘月天,兩個女子放著暖閣不住卻守著木床睡,這有點說不過去。
貴人手里的碗蓋“啪嗒啪嗒”的輕叩在碗沿上,陶瓷質感的聲音吵得人心煩?!安粚Π。睦锊粚拍??”
房間里安靜的落針可聞,滿屋訓練有素的勁裝護衛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樣。貴人就這樣來回轉了兩圈,又折回來似無意的拿手撫弄女子的長發,惹得跪著的女子厭惡的想把臉側到一邊,被旁邊的侍衛暗中發力生生壓住,膝蓋下的青磚“嘎”的一聲裂開無數細紋。
貴人仿佛全然不覺,繼續自言自語道:“說吧!把小姐藏在哪兒了?”
地上跪著的女人好像沒聽見一樣不屑的梗著好看的脖子心中暗忖:想這天下,哪的黃土不曾埋過人?既然早晚要有一死,左不過也就是挨上幾刀,與其整日提心吊膽擔驚受怕的活著受罪,今兒個能給主子盡忠死在這里到也算殺身成仁了。也許自己一向等的就是這份解脫,死比生有時候更容易對付。
“呵呵,你不說也沒關系。今天能找到你們,你就應該知道自己逃不脫這一劫。你都安排好了是吧!”貴人嬉笑著老朋友一樣用嘮家常的語氣勸她:“你是忠仆,今兒個落在我手上也是咱們姐倆的一番緣分。我,并不打算與你為難。路上來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你會把小姐藏在哪兒?向陽閣那頭培養殺手的路子我心里有數。你們既然跑這么遠,無非是想叫小姐無憂無慮在與世無爭的地方長大。是也不是?我說的對嗎?”
女子心里抽了一下,面上依舊看不到表情。一個想死的人是不會那么容易被說動的。
“這個地方沒有男人家頂門立戶,你們幾個在這清貧度日了此殘生,想來到也不錯,不瞞你說,這兒山清水秀的,就連我都想花點銀錢置辦套宅子養老了!”貴人帶著蠱惑繼續說到:“只是你們騙得了村里人一世嗎?倘若小姐長大了,幼無良師,長無益友。你們打算叫她隨便嫁個山里的莽漢養一窩頑童,一輩子耕地放牛與老天爺爭長短?二十幾歲上半瞎著眼睛托著殘軀縫縫補補,跟著阿貓阿狗抗糧抗捐?亦或跟你們一樣去富戶家里做粗使丫鬟被人隨意打罵欺負?這樣的人生就是你們拼死想要為她保下來的?可想過小姐本應是這人間龍鳳,享不盡的滔天富貴被爾等心思狹隘的人橫阻放棄,那個時候你覺得她會不會怨你們?”
“不,不可能,不會的,你瞎說!”地上的女子顯然入了套,她急急的帶著小姐離靖州避難,從未想過迎接小姐的將是這么可怕的未來。
“怎么不可能?你既是個明白事理的忠仆,就該隨我回靖州,那才是小姐該去的地方。她會得到靖州最好的師傅的教導,琴棋書畫,針指女紅。長大后像她娘親那樣能歌善舞出類拔萃,嫁一個有本事有才華的人終老,她會有完全不同于她娘親的人生。這難道不是她娘親最期盼的歸宿嗎?你可別忘了,咱們家老爺只是她娘親的夫君。男子于世妻妾成群,可,小姐卻是咱們家老爺唯一的孩子。老爺,他可是小姐的親爹爹。”
“唯一?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是唯一,你也說了他妻妾成群,現在沒有子嗣,早晚他會有兒子的?!?
“這,你到不必憂心,我說不會有就永遠都不會有了!”
“啊?!”
“把小姐請出來吧!”
“她不在這,我不知道什么小姐不小姐的,不知道你說什么?!?
“你倒是嘴硬?!辟F人直起腰,小童接過茶碗,“去,暖閣墻上那個空著的多寶柜就是開關,帶著乳娘把小姐抱出來,記得,倘若讓小姐因此受了驚嚇,你們誰都活不了!”
小童得了令,立刻招呼早就垂手候立在門外差點凍僵的乳娘按貴人的提示找小姐去了。貴人家里規矩多,她不開口沒有一個人敢大聲喘氣的。
地上的婦人瞬間癱軟的坐在自己腳上,不可置信的望著她問道:“你怎么知道在那里???你到底是誰?”
“呵呵,”貴人重新戴好帷帽,長長的湖水色簾幔遮住了她的眼睛。屋里燈光昏暗,沒的讓人覺得剛才與自己親切交談的是另外一個,高傲,冷酷的女人。距離感透過帷幔橫橫在兩個女人中間凝固了空氣。“現在你終于想問我是誰了!”
話音未落,暖閣里陸續走出好幾個人,為首的乳娘見貴人已經準備起身,猶疑著要不要把小姐帶給她過目一下。貴人看出了她的想法,手一揚:“不必抱過來多此一舉了,今兒起,她,就是我們的主子,林琳。林府嫡出的大小姐!”
“你剛說的是嫡出?”
“是嫡出,老爺已經將夫人的牌位請進了祠堂,如此你也算無憂了!”
小林琳還在睡夢中,出門的時候貴人摘下自己身上月白色琵琶繡紅梅圖案的披風給孩子搭在頭上。一行人乘著天色不明連夜踏上返程。
馬車未出村口,七八個帶著面具的勁裝護衛已經拎著抹布掃帚進院子里抹消貴人出現過的痕跡善后了。
回去的路上車夫打扮的青年跑的不疾不徐。小童問:“姑姑師傅你真厲害,你是怎么知道暖閣里藏著小小姐的呢?”
貴人笑著給小童遞了塊桂花糕,甜糯的糕點帶著桂花特有的誘人香味沿著車篷彌漫開來。貴人撫弄著小童圓滾滾的發髻:“師傅就是師傅,姑姑就是姑姑,怎么還姑姑師傅。再說,我何時收過徒弟,自己怎的不知道?”
“嘿嘿,你許我叫你姑姑我就認你當師傅。我師傅是天底下最最最聰慧的女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貴人的差事辦的利落,又被小童逗得開懷大笑,顯然心情是極好的。索性告訴他:“給主家當差辦事,心一定得玲瓏。你只瞧著那么多護衛翻不到痕跡就一定沒有小姐嗎?”
“那自然就是沒有??!那么多雙眼睛盯著她們,咱們進去這許多時候連哭聲都不聞一聲!”
“那你聽到犬吠沒有?山中多猛獸,常有蛇猴來當小偷,農家養犬看門護院怎么會沒有犬吠聲?”
小童糕點也不吃了,歪著腦袋想了會:“才剛進門的時候,我看見她們家有一只熟睡的大黃狗來著,我尋思定是我最近勤練功,輕功見長了唄!反正護衛的武功都比我厲害?!?
“那自然就是寶路的輕功有了長進啊!但是你再想想,咱們那么多人進村可聽見鳥叫了?”
“還真是啊!那么說來,這狗和村民應該是被護衛的迷藥迷到了吧!”
“寶路,人行于天地間,萬事萬物皆有關系,沒有人真的可以活的全無痕跡。昨天下午我已經安排護衛給村里的水井下了迷藥,再有幾個時辰所有人都會醒過來的?!?
“那可是姑姑是怎么知道暖閣里有蹊蹺的呢?”
“呵呵,我在房間里轉了幾圈,暖閣干凈,沒有糧食也不像有人住過,既然沒有人需要取暖,那為什么還要燒炕。雖然我們去的時候,炕已經涼了,但是溫度不會騙人,暖閣之所以稱它為暖閣,自然是保暖性比普通房間要好。因此我推測里面應該是小姐閨房。深山老林里她們幾個女人既然裝貧窮那多寶柜應該沒有什么用處,它的工藝出自靖州是咱們靖州現下比較時興的樣式。起先我也是毫無頭緒,直到我看見那個多寶柜,針頭線腦的只一個格子上沒有放東西,想來她們三個人住這里有些日子了,多數女人日子過的仔細不會露一格空置。除非它是開關,為了應付突發事件省得臨時慌亂來不及收拾反倒容易引起別人懷疑,索性就空著嘍!”
“哦,可是這小姐睡得真踏實,一聲沒哭呢!”
“這個簡單,向陽閣出來的殺手,下點藥不會有大礙的!”
馬車踏著霧靄走出村子,直到見不到人煙的地方,勁裝車夫打扮的男子隔著門簾問:“大掌柜的,安全了,那邊是燒是留?”
“人帶走,我要活口。”
“是!”
直到半晌午的時候一村男女老少才從甜夢中醒轉過來。也許有人曾懷疑過自己一家昨夜為什么睡的那么沉,可,結果已經不重要了。幾天后有人發現村口住的婆婆一家三口失蹤不見了。木門落著鎖,她們在這兒沒有親戚,悄悄的出現又悄悄的離開。倒是給村民茶余飯后添了不少談資。有人說她們原本就是山里得了道行的狐仙,如今了了塵緣自然早早歸隱洞府繼續修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