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下雨，天氣很好，陽光明媚，家里前兩年修繕了房子，就在路邊上，農村里占地廣，視野開闊，院子很大，澆了水泥地，沒有筑圍墻，兩邊有兩棵香樟樹，長勢喜人，葉子又多又綠，這樹也不會黃葉子，遠遠地看去葉子泛光，有些刺得她眼睛疼，院子中三三兩兩圍了一些人，想必就是她家那些親戚了，老遠她就聽見這些人的說話聲，嘰嘰喳喳，跟這電線上的鳥兒似得。

她加快腳步，她自昨天也沒敢給家里打電話，一早匆匆趕回家。

空氣里泛著沉悶，院子里并沒有她媽的身影，招呼了各路親戚，她直奔屋里，她叫不出聲一句媽，她怕泣不成聲，而是慌不擇路的一間屋子一間屋子找，二嬸看見了，連忙喊住她“顰顰，你媽在廚房”

她嗯了一聲，緩步去廚房，看見她媽，背著身影在案板上“篤篤篤”的切著菜，這聲兒印在腦海里像是個機器在轉，她勾著頭，看不出來任何異樣，顧顰顰張張嘴，干澀的喊了一聲“媽”。

顧顰顰顰走過去“我來吧，你去歇歇”。

張雪琴抬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又自顧自的切著菜。

“媽”她又喊了一聲，一只手去按住她不停切菜的刀“我來”。

張雪琴這才停下手上的動作，看著她，眼里布滿了紅血絲，看來已經是哭過的眼睛，臉上的皺紋拉的整個人垂老又哀傷，顧顰顰心里忍不住心疼“你去休”

“我不累，你去招呼好你大姨他們，他們老遠過來，也沒個端茶遞水的”張雪琴哀莫大過于心死淡淡的說話聲，聽著滿滿是哭過后還沒恢復的鼻音。

“媽你別傷心，你還有我，還有二弟，小弟頑皮，怪不得你，活人多累，去了天堂沒人管他才好，你別傷心了”說著說著，顧顰顰漸漸喉嚨發(fā)不出聲，眼淚自發(fā)的滾下來。

“我沒事，你別說了”張雪琴放下菜刀，又伸手抹了抹女兒眼角的淚水”你來切，外邊還有你叔嬸等著吃午飯，把你眼淚擦擦“。

顧顰顰想起昨天顧安打電話來，她在電話中聽見她歇斯底里的哭泣聲，覺得昨天似乎是幻聽，她從來沒有聽過母親那樣哭過，她含著淚點頭，接過菜刀，幫著忙活起來。

大概在死了人的家里不好多待，吃了午飯親戚們都回去了，家里一下冷清了下來。

下午的時候，來了兩個人，一個老頭和一年輕小伙子，是爺孫倆，顧顰顰在這片土地生活幾十年，自然知道是專門給人做白事的，唐家的爺孫，顧顰顰之前還跟這唐家孫子是校友，小她兩屆，她主動上去打了個招呼。

下午張雪琴跟唐家爺孫商量著后事章程，她則是忙著打點家里的一些事物。

顧顰顰一回來就轉的跟陀螺似得，打掃完院子，又收拾小弟的遺物，傍晚的時候，手機響了，電話一接起就是沈佳玉的一頓狂轟亂炸“顧顰顰，你死哪去了，今天主管發(fā)火了，怎么就不見人影了，電話不接，家里也沒人”

“佳玉，我家里出了點事，早上我給主管去電話了，他也沒接，我發(fā)了短信給他，可能他沒看，我現(xiàn)在在老家，走不開身，要是主管那里不好說，沒關系，到時候等我回去了再找一份工作吧”。

沈佳玉收了火氣，放緩了語氣”怎么了？要是我能幫上忙的，你跟我說”。

“哪里什么都要你幫忙，沒事，等我回去了再跟你講”手機傳來震動，看到是二弟的電話插進來了”佳玉，不跟你說了，我弟電話打進來了，掛了啊“還沒等沈佳玉回答，電話就掛斷了。

剛剛掛斷顧群與的電話，張雪琴就進來了，看來唐家老爺子談的差不多了，她到倒了杯熱水遞到她手里”媽，剛才二弟打電話來，他買了今晚的火車，明天早上到”

張雪琴重重的嘆了口氣，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沒頭沒腦的說了句“也好，少了個負擔...”

說完她又笑了笑，一串眼淚快速滑過臉頰，她又連忙去擦“當時罰款也要生這個孩子，想著你們兄弟姊妹多點，互相扶持，我和你爸累點苦點也不算什么，以后我們家就你和二弟了，你爸一個人常年在外那么苦那么累，沒喊一句抱怨的話，我想了想，讓你爸，今年過年就回來吧，不要出去打工了，群與還好上大學了，還有兩年畢業(yè)，也沒什么可操持的了，是該享享清福了，這人生啊多變，說不定哪天就，唉，明天你早點起來去火車站接你弟，我去把飯熱著...”然后連忙轉身去了廚房，顧顰顰看著她的背影，她正抬起一只手自顧自的擦著眼淚，有些凄然。

第二天一大早，本來想著讓她媽多睡一會兒，讓她盡盡孝心煮個早飯的，等她來到廚房，卻看到她媽已經在忙活了”媽，你不多睡一會兒，天氣冷，我來煮吧”

“你去收拾收拾自己，外人瞧見了有的閑話說，你還沒嫁人注意形象，再說了就你那手藝，我還看不上，還是我來”，可能今天顧群與要回來，張雪琴似乎恢復不少元氣，說話雖然不弱以往抖擻，看起來也像個正常人了，顧顰顰寬了寬心沒有再說。

來到火車站等了一會兒，終于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好一個行走在陽光下朝氣蓬勃的少年，顧群與今年過完年剛好二十，見他意氣風發(fā)的站在不遠處，一掃陰霾，她掛著笑走上去接行李“辛苦啦，給我提？”。

“好吧，都給你，累了我一路了”顧群與展露一個笑容，反而比較開懷，以前在家的時候，見他說教小弟的時間比父親都多，感情自然也深厚，而且顧群書也是比較黏他的，現(xiàn)在小弟沒了，他心里怎么可能高興的起來，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

顧群與這樣懂事，她心里難免悶得慌，憋出一個笑“拿來吧，讓你姐來受累”，顧群與半天沒有動作，扭頭看了看不遠處的賣炸土豆的小攤兒“姐，距離上次，我快半年沒回了，我想吃土豆”。

顧顰顰跟隨著他的目光看了眼不遠處的小攤兒，顧顰顰知道他，他哪里喜歡吃土豆，小的時候天天吃，她和他都吃膩了才長這么大的，她順著他的話打趣“想吃自己買，這行李，你也自己拿吧，畢竟你也算半個男人了，使喚你姐，倒是順口“說完扭頭就走，顧群與連忙追上來，笑著“下次不敢了，你要真累死我不成，這樣回去，我可告訴媽，你又以大欺小”

顧顰顰聽他念叨，白了他一眼，拽過他的書包裝作氣哼哼的走在前面，倒少了些回家辦喪事的悲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