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主人公就叫她小莫吧。

小莫和男生的認識并不友好。

那年冬天快要過年，她放假就在表姐家暫住幾天，想著春節一起回老家。

正好半年前考了駕照，還一直沒機會練手，逢表姐不用車的時候，她就開著車在周圍練練手。

很普通的一天，她練完了車，準備打道回府，結果在小區外的商業街和對面開來的一輛車蹭到了。

那條路常常有亂停放的車，明明是雙車道，可總是很擁擠。

而她的車與對面車離得很近時，對面的司機落了窗提醒她，讓她別動，他先試著過去。

她覺得他車太寬了，反而不好走，便自主作張的往前開了一點。

明明是想給對方方便，可沒想到，就挪了這么一小下，人家原地沒動，她把人家車蹭了。責任方是她。

對方司機下了車，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查看了一下刮蹭的情況，問她有保險沒有？

她從來沒處理事故，就說打電話叫姐夫出來。

姐夫聽說車讓蹭了，一來就指責對方司機，聽聞是她責任后，姐夫依舊理直氣壯，說一個小姑娘，你一個老爺們，不懂得讓一讓！

那男人聽著都氣笑了，說是你家小姑娘非要來蹭我，我可真是一動沒動。

姐夫以前混混出身，多少有點蠻橫的模樣，腳往人家車輪一踩，說：反正我們沒保險，你看著辦吧。

男人說，那我們各自處理吧。

姐夫一臉不愿意，不依不饒的，小莫怕姐夫這脾氣生事，就趕緊上去勸了一句，說：姐夫，確實我的錯……姐夫有點不高興，讓她車里待著去。

男人看看姐夫，又看眼小莫，說了句：算了，給你們一千塊修車，我的我自己處理吧。

她驚一下，心想這不是冤大頭嗎？難道有錢燒的嗎？

姐夫很滿意，收了錢，小莫知道姐夫不富裕，但畢竟責任在她，這樣收了錢她也別扭。

心想著人家開著好車，應該也是看出姐夫不好惹，想平息事態，才選擇妥協吧。

她默不作聲地往副駕走，剛要開門，聽到身后那男人問了句：小姑娘沒嚇著吧？

她恍恍回頭，看著他的眼，搖了搖頭。

男人笑笑，說記住下次再遇到這種事，你別動，誰急讓他們誰動去。

她聽著這話，也不知道要點頭還是搖頭，埋了臉回了車上。

等男人車開遠了，她才反應過來，她是被他套路了嗎？

誰急誰動去，不動的那方沒責任，他剛才不就是這么做的嗎。

這么想著，她深嘆了一口氣。這些三十來歲的男人，可真狡猾呀。

隔了幾天，表姐發了年終獎，說想給公司的女老板送點禮物。

小莫和表姐去樓下的紅酒店去逛，兩人正詢問著每一款都有什么不同，從樓上走下來一個人。

小莫覺得好眼熟，但是一時蒙住了，就是想不起哪里見過。

那人也抬頭間看到了她，絲毫沒遲疑，和她笑了，問：選紅酒？她使勁想，還是沒想起他是誰。

他在她身邊停下來，指了指架上的另一瓶酒，說：這款好，酒莊給我們特價，送禮自己喝都合適。

表姐問，您是老板嗎？男人笑笑沒說話。表姐問：那老板能給便宜多少錢呀？

男人回頭招呼了一下服務員，說：按最低折扣，給算一下多少錢。

服務員和表姐算價格，她多瞄了他幾眼，也終于想起他是誰了。

腦海飛快閃過那天的事，原來之所以會蹭車，是因為他的店就在這里呀。

她剛醞釀著想問他車修好了嗎，他突然也問了她一句：車修好了嗎？

她心里莫名一震。是他有讀心術，還是她心事太掛在臉上？分明她幾秒鐘前對他的目光還很陌生。他又如何確定，她還記得他？

她拉拉表姐，不好意思地說：我那天蹭的就是這位老板的車。

表姐立刻換了一臉歉意，和男人又說了幾句客氣話。

男人擺手笑，她才注意到他手腕帶著一串珠子，中間有一顆天珠。

她之前大學舍友很迷天珠，總給大家普及天珠的知識，她也跟著入了坑，但從沒親眼看過。

太好奇了，?就指著珠子問了男人：這個是兩眼天珠嗎？男人面上閃過絲驚喜，說你懂？

她說：網上見過圖，還沒見過真的，聽說百萬起了？男人把手串摘下來遞她，說我早些年在甘孜收的，不貴。

她端詳著那顆天珠，手都不敢上去摸，還給姐姐普及了一下這東西有多難得，之后抬頭看男人，說我能拍張照，我舍友超迷這個！

他說可以，你也可以加我微信，我還有幾個，都可以拍給你看。

表姐在一邊跟著搭腔，說我妹竟然還懂這個。

男人笑笑，說我也挺驚奇的，現在的小孩兒都對這些沒興趣，這小姑娘還挺懂。

小莫興奮地要命，被舍友天天洗腦了幾學期，她竟然見到了正經貨，這事太值得揚眉吐氣了。

給舍友發了相片，也和男人加了微信。

表姐說紅酒再想想，改天過來買。男人說等會，然后又喊服務員，說紅酒包了，給顧客帶一瓶走吧。

表姐樂瘋了，一直推辭著，說萍水相逢這怎么行，男人說干我們這行的，每天就是招待朋友品酒品茶，有的朋友來品個半年，一瓶也不買，也是平常事。表姐笑著說：那不虧死了？

男人說生意不是這么算的，?就算來喝一年，凡有帶來一個大單或關系網，就還是賺了，是吧。

表姐連連應答著，小莫看著男人，他的話，仿佛給她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

那天晚上回去，他發了幾張很專業燈光下拍攝的天珠圖，說想看的話，隨時過來，他拿給她看。

她那晚對他本人的好奇已經遠遠超過了天珠。她問：如果有人天天去喝你的酒，但是也不給你介紹大單，不就還是虧嗎？

他答她：好煙好茶好酒招待著，不論是不是朋友，你規格最高，他越不好意思常來了。

能常來的，受得起這些招待的，還是他心知有本事能幫到我的朋友。

她想了想，說肯定有愛占便宜的人呀。他回了一個大笑的表情，說：真是孩子。

她立刻發了一個生氣的表情，說我什么都懂！原本他還會反駁她，可等了好半天，他都沒再回消息了。

等她放了手機去洗臉，再回來，看到他的消息。一個字沒有，只有一個哈哈笑的表情。

表姐白拿了男人一瓶酒的事，當晚還發了一個朋友圈。

朋友圈里的點贊好多，表姐就介紹了一下這里可以試喝。

于是更多的人涌來，大家還約好了，某天一起去試試。

之后思來想去，光送一瓶也拿不出手啊，于是咬了牙隔天派小莫再去買一瓶，還讓她去討個包裝更高檔的盒子，說這樣送禮才顯貴重。

小莫下午去店里，男人不在，服務員也換了一個男生。她和男生說了昨天的價格，男生說不可能的，真的做不到那么低。

她說真的，我還有你老板微信呢。

男生說，那你問問吧，他同意，我就再給你按這個價格。

她給男人發了兩條微信，男人沒回。她想著他可能在開車？開會？談生意，就在店里坐了會。

人剛坐下，干果普洱水果小點心就已經都端上桌了，她說沒事沒事，我不吃的。

男生說老板規定，每個到店客人坐下就要上，每個月這些服務都計入考核的。

哦哦哦，她回頭看了眼桌上的東西，水果都是什么貴有什么，點心也都是城里老字號送禮的那種。

她不禁又開始琢磨，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男人呢。

是太有錢了？還是這些都只是生意手段而已呢。

坐不一會，他語音電話打來了，說讓店里人接電話。三言兩語，還按最低的價格給她賣了一瓶。

男生包酒的時候，她無意和他閑聊，問老板是本地人嗎？聽著沒有口音。

男生說不是，老板東北人，和他家里人打電話，說東北話，但是掛了電話，一轉頭就純正普通話了。

她又問：那他家安在這里了嗎？男生說不知道，人家沒說，我們也不敢問，都不知道成沒成家。

她也說不上為什么，心里有點小愉悅。她說你們老板哪年的呀？

男生說見過一次身份證，不知道生日準不準，三十五了，厲害吧，聽說初中沒畢業就白手起家的，爹媽都沒得靠，自己干起來了三家紅酒店，這門店不是租的，都是他自己的。

她對門店這些價值沒概念，只是設想了一下，自己三十五歲時，會不是什么樣，可能也挺風光吧。

拎著酒出門時，一陣冷風灌進領口，把她凍醒了。嗯，她四十五可能也沒他這般風光了。

又隔了幾天，聽姐姐說，她的女領導特別喜歡那個酒，說回去試喝了，真的高檔貨不一樣。

還特別問了表姐，特別貴吧，真是破費了。

表姐神采飛揚的，說人生第一次送禮，真是太成功了，關鍵還一瓶白來的。

她飯后看電視，看到電視上一個致富經節目，正在采訪一個養魚的老板，表姐隨口說了句：瞧這些有錢人，個個長得都是豬臉！姐夫說丑人才能有錢，咱們這種漂亮的，都命薄。

小莫跟著一起笑，但說不上為什么腦里閃過了男人的臉。

可他就長得挺好看的，像她想像中的東北人模樣，高大挺拔，眉眼好濃，雙眼皮的褶皺又長又深。

看了一半電視，突然像是中了什么邪似的，抱著手機嗖嗖回了房間。

給男人發了條微信：你的酒受到了我姐領導的好評，我姐人生第一次送禮，特別有面子。

男人可能也正用手機，光速回了個笑臉。她說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回：說說？她說你那個價格給我批發幾瓶唄，我去各個寫字樓里去賣賣？

男人：怎么個賣法？她：直接賣肯定沒人買，這么貴以為我騙子呢，我開一瓶給他們嘗嘗，嘗好了再買。

男人：嘗的那瓶怎么算？

她：我先買了唄。

男人：有前途。不舍小，無以大。

她回：欠條你收吧？男人發了一個笑哭的表情，

回：前途不可估量呀。

她也發了一個笑哭的表情：跟你學的。

男人又回了一個笑哭的表情。

她一時起了玩心，就也不再回文字給他，又回了一個笑哭的表情。

誰料，他也又發了一次。兩人就這么重復的一個表情，你發一次，他發一次。

她之后發了個猜拳的表情，他也配合，發了一個。他是石頭，她是布。

她發：3。

他發：O。

兩人便十分默契的開始三局兩勝賽制。最終，還是她輸。

她發：5。他發：O。依舊是她輸，真是撞了鬼了！

她說：愿賭服輸。他回：過幾天來新茶，女士適合的金駿眉，來嘗嘗？她回：O。他回：早睡。她回：你在干嗎呀，老板？

他發來了一張昏昏暗暗的KTV的相片，她壞笑著說：尋歡作樂。

他回了一個哈哈哈哈笑的表情，她還等著他再說什么，可正在輸入的那行字就再也沒出現了。

她知道與他還不熟悉，聊天也要有節制，于是關了屏幕睡覺。

躺下后腦海中又想起他，突然覺得他莫不是又套路了她？

明知送禮要成雙，卻只白送一瓶？而且表姐發了那條白送的朋友圈后，確實有同事想過年想給人送禮，都去店里光顧了。

小莫恍然大悟，猛拍一記腦門，看似是恩惠，其實這才是他所說的生意吧。哎呦，三十來歲的男人，太狡猾了。

快過年了，表姐翹班和小莫去商場給奶奶爺爺買了幾件新衣，從商場出來，正值晚高峰，姐夫開車去鄉下了，她和表姐加入了路邊無邊的打車大軍。

每來一輛出租車，人都一涌而上，喪尸圍城般，小莫總算是經歷了這個城市的年味。

兩人寒風里站了半小時，還是沒打到車，小莫發了一條朋友圈，帶著定位，表達了一下此刻非常想罵臟話的情緒。

壓根沒想到，男人會給她發來消息。問她：在**商場？她答：對啊，已經絕望了。他又問：南門？她：？是啊。他：往前走，走到綠化帶那邊，我最多五分鐘到。

她：！！！！！！收到！！！恩人！！她興奮地像中了五百萬的彩票和表姐嚷著，那大老板在附近，他來接我們啦！

表姐和小莫兩人像是難民見到了開城放糧的曙光，兩人抱在一起，幾乎要跳起來了。

果然沒幾分鐘，他的車就出現在視線，她拉著表姐提著大小袋子，沖進車里。

很自然，她就坐了副駕駛，表姐更自然的就坐在了后排。

上了車后，她自己也愣了一下神，她與他真的很熟悉嗎？并沒有呀，可她怎么會有這種條件反射？他問她：回家嗎？

她問他：你剛才正好在附近嗎？

他笑：不重要。

嗯？要不然你就說是，要不然就說不是，這一個不重要，讓她簡直浮想聯翩……

她甚至覺得他可能是已經走遠了，又返回來接的她。

但既然問不出來，她干脆換了話題，說：商場人好多呀，打車太難了。他嗯一聲，認真開車。

她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很想在表姐面前顯示自己與他的關系不同，便又開始找話題：你過年衣服買了嗎？

這下，他笑了：我都多大了，還買過年新衣服。她咂嘴：我爺爺說過年不過窮富都必須穿新衣服，上一年的晦氣才能走掉。

他笑：所以說你是小孩。她扭頭看表姐，說：他說咱倆是小孩兒。

表姐噗嗤笑了，說人家老板肯定有家人早給買好了。她想想，說：也對。

原以為他還是笑笑不語，可沒想到，這時候他倒挺積極，回了句：沒呢，都沒買呢。

她偏了下巴看他，他正瞧看這邊后視鏡，目光與她觸了一下。

沒原因的，兩人突然一起笑開了。兩人也都沒說什么，可她就有種說不上的心情愉悅。

說不清是電臺里的歌，還是車上的檀香味，還是……身邊這個開車的男人。

假裝看車外的時候，目光會故意撩過他的側臉。

她心頭輕輕一顫。

這人，明明哪里都沒變，可怎么就比上次見，又好看了呢。

過年前幾天，紅酒店生意好的不得了。她買菜時路過幾次，都會探著脖子往里望望，也看不清他是不是在里邊。

結果有天晚上出來買洗衣粉，照例向里望的時候，與正送客人出來的他，撞個正好。

他驚喜一笑，說：金駿眉，來一杯？她穿著姐夫的大棉襖，穿著一雙豬頭棉拖鞋，正猶豫，他把門推開，說：沒人了，要閉店了。

她這才放了心，樂滋滋進去了。他洗茶，沖茶，倒茶一套動作嫻熟又淡然，她靜靜看著他的臉，發現他眉毛邊上有顆很小卻很好看的痣。

而她另只眉毛邊，也有一個同款。她看著，就默默笑出來了。

他抬頭，饒有興趣看她。她指指自己眉邊的痣。他立刻了然，也摸了下自己的痣，說：生下來就有。

她點頭：我也是。他說：聽說是上輩子的記憶。

她說所以上輩子咱倆都被槍斃了嗎？

他噗嗤一聲笑出來，說重說，想個好詞。她扶著下巴想了好半天，

笑著說：難道為了相認的記號嗎？他遞一杯茶給她，笑笑說：那說明到底還是相認了。

明明是接著她的話說到這里的，可她心里卻被撞到了一個角角，有股電流般的涌動一直從心臟流向小腹。

她突然變得安靜，默默喝茶，之后學著他的樣子，再沖一次茶。

她順序錯了，他伸手，用手背推著她的手，推到濾壺的位置，說：好了，倒這里……肌膚相觸，她心里一下了抽得更緊了。

水添了又添，白氣裊裊里，她只覺得原來喝茶也會醉。眼前的他，都有點朦朧的味道了。

她的手機在口袋里震了又震，最后表姐的電話打來，她才想起來，洗衣機里一大堆床單，還等著她手邊的這邊洗衣粉。

她騰地一下站起來，說我得回家了。也不知道是室內太熱了，還是茶醉了人，她站的一下子腳下恍了下，還踢到了木墩子。

男人趕緊扶了她一下，手剛剛好扶住她的小臂。他說你不是低血糖了吧？她說從來沒有呀。

他又拿塊糖給她，說茶喝多了，代謝加快，會暈。她一邊往嘴里塞糖，一邊覺得真是丟人，喝個茶竟然還喝出毛病了。

提著洗衣粉，說：那我走了，你終于也能關門了。他拿起外套，說：等下，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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