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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正值盛夏,臨安城里燥熱異常,十里長街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竟透不過一絲清涼,路邊的百姓一邊緊緊地扶著頭上的草帽躲避著炙熱的陽光,一邊和商販叫嚷著手舞足蹈的討價還價。
白定橋那頭偌大的魏府卻一如往常般安靜,秩序盡然,府內的婢子仆婦裙擺輕搖慢步走在各處,小廝腳步匆忙,但卻一點不敢驚擾府內眾人。
清河魏家百年士族,門第森嚴,如今的家主魏崇安,當朝特進,名望甚高,更是容不得任何腌漬事來,時常管教后輩,不可忘"言忠信,行篤敬"的家訓。世人都知魏家滿門清貴,雖難以目睹其后人風姿一二,但也能看到魏府平日出進的婢子小斯舉止規矩肅穆。如今名家士族冗多,談資不少,魏家的風范始終讓人嘆服。
云熙輕俯著身站在臥榻旁,輕搖著團扇不敢怠慢,臥榻上的女孩十一二歲的模樣,身著青色長衫,白綢束裙,微閉雙眼感受著透過紗幔的陽光,微光輕柔的掃在女孩臉龐,顯得靜謐溫柔。卻聽門外響起一陣清脆的腰佩碰撞聲,臥榻上的女孩睜開眼,嘴角扯出了一個淡淡微笑。
"聽這個聲音,想也必定是小公子了。"云熙直起身子,輕抿著嘴笑到。
"五姐,景桓進來了。"魏景桓手里攥了一柄折扇,規規矩矩的站在元祉堂外室請示到,看著規矩,但魏景桓眼里閃爍的期待還是暴露出一個六歲孩子的稚氣。
"快進來吧,公子"。夢緣聽到問話,立刻掀起珠簾,將魏景桓迎了進來。
魏景桓身上的熱氣還沒消散,臉上泛著微紅,不敢太靠近魏昭,仰著滿是歡喜和童真的臉龐看著自己五姐。
"剛下學就過來,熱壞了吧。"魏昭已經坐起身,并不介意的拉過魏景桓坐在自己旁邊。夢緣明白姑娘的意思,立刻招喚外邊侍候的小丫鬟把涼了好一會的綠豆湯端了進來。
"公子,姑娘等您好一會了,這是綠豆湯。"夢緣接過小丫鬟手里的白玉湯碗,恭恭敬敬的遞給魏景桓。
"辛苦夢緣姐姐。"魏景桓規矩的放下手中的折扇接過夢緣手里的湯碗。魏家后輩自小便被告誡要懂得"唯心誠者,交之"的道理,對待家里婢子也應莊敬自重,寬以待人。
"今天羅先生教你什么了?"魏昭注意到魏景桓從進門就一直攥著的折扇。
"五姐,先生下課前贈予我一柄折扇,說希望我明白其中道里。但。。。五姐,我還不是很懂,若要應了時景,可這折扇遠不如蒲扇扇起來袪熱啊。"魏景桓雖然不懂,但也像炫耀寶貝一樣遞給魏昭,羅先生總是有一些稀罕什物,但凡魏景桓得了,一定先拿來給魏昭過目。
魏昭接過來一看,這竟是一把檀香木粵繡蘆彥圖折扇,倒真是一把名扇。羅先生乃是當朝名士,才華出眾,雖不曾入仕,卻也盛名顯著,很多王爺重臣開府后都有拜請他做幕僚,可羅先生只因仰慕魏老為人,便欣然留在了魏家教書。魏昭年少時也曾到存慧閣聽羅先生講學,羅先生講的詩賦,經學不像他人講的那般晦澀難懂,十分生動有趣,將自己年少的游歷故事化為道理一一講述給他們聽,后來魏昭大一點,便不能再去了。
"那景桓,你明白折扇所代表的意義嗎?"魏昭一攏折扇,拿扇柄輕輕敲了下魏景桓的額頭。
"景桓不解,折扇?有什么不一樣?"魏景桓直了直身板,乖巧的坐在五姐身邊,雖五姐才十二歲,但他卻莫名十分敬重五姐。
"'凈君掃浮塵,涼友招清風。'折扇嘛,一定是冬藏夏出,時令明顯,這謂之“氣”,有架支撐自然謂之“骨”,扇骨由竹制成,這謂之“節”,扇子搖動,有風拂面,謂之“風”。羅先生要告訴你的,姐姐也不一定全然明白,你若想好好理解,定是要多多讀關于這方面書了,這只是柄折扇,那要是一柄羽扇呢?"魏昭輕笑靠在身后的頭枕上,看著似懂非懂的魏景桓。魏昭自然知道現在這個年齡的魏景桓應該還在學習《三字經》,大概不能理解羅先生的意思,不過這也是羅先生對景桓一種很高的期許。魏昭清楚羅先生定然對景桓很滿意,心里倒是欣喜。
"那五姐,景桓一會兒便去書閣。"魏景桓看出長姐心情很好。
"景桓,你想不想吃李嬤嬤做的云片糕啊。"魏昭想起這件事,突然眼睛一亮,拉過幼弟的肩膀。
"當然想啊,我還想吃紅豆糕呢,可。。五姐,母親說了最近這幾天都不讓咱們碰點心了。你可別慫恿我去求母親啊,我不要去"魏景桓幽怨的看了一眼魏昭,這種經歷,他可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可還要好幾天呢。"魏昭泄了氣,又無力的靠在頭枕上,接過云熙手里的團扇,蓋在臉上,也不再理會魏景桓。
云熙笑著輕輕的搖了搖頭,自家姑娘向來恪守禮儀,沉靜多思,平時看起來倒是比真正的年紀還要成熟幾分,卻偏偏在云片糕上擰了起來,像一個長不大的小姑娘。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魏家家規繁重,口腹欲自然也要要克制了。
魏景桓看五姐不理他,也不著魏昭的道,自顧自的研究起手里的折扇,魏景桓喜歡魏昭屋里的果香,聞起來甜甜的,倒是比母親屋內的檀香自然許多。
"景桓真是越發聰明了。"魏昭看魏景桓不理他,便將團扇從臉上移開,撅了撅嘴,自覺無聊,便用手里團扇拍了拍魏景桓手里展開的折扇。
"五姐,到是小孩子脾氣呢。"魏景桓仰起小臉看著魏昭。
"欸,你還會打趣姐姐了,壞景桓。"魏昭沖魏景桓笑著說。
魏景桓喜歡看魏昭笑的時候,他一直覺得自己五姐笑起來是最好看的,始終如此。
"五姐,這月下旬,咱們還會像往年赴顧府花會嗎?"
"母親前天告訴我,讓我代她準備一個安神香囊帶給顧夫人,想必是要去的。怎么了?景桓。"魏昭好奇的看向魏景桓。
"也沒什么了,四哥給我講了韓家哥哥年紀輕輕便赤橫沙場,立下戰功,我實在想見見,想來韓家哥哥也會去吧。"魏景桓很不自然的低著頭玩起了腰佩。
魏昭心下了然,魏景桓這個年紀可能對忠君報國的概念不一定很強烈,但也正是仰慕英雄的年紀,可韓之棟回京的時間是不是早了太多?魏昭笑著摸了摸魏景桓的頭,沒在答話。
這位韓家哥哥,韓毅,韓之棟。那個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少年,年幼便跟隨祖父父親遠赴邊關保家衛國,弱冠之年已有顯赫戰功。韓家是當朝新貴,雖不比顧,魏兩家已有百年底蘊,也更不能比"冠裳不絕,士族之冠",興盛了八百年的河東蘇氏,但卻滿門忠烈,赤心報國,如今的家族榮光是拿鮮血和生命換來的,無不令世人景仰敬佩。如今的韓家家主便是韓之棟的祖父,當朝柱國。魏昭自然希望魏景桓能以這樣的人物為楷模,但魏昭也清楚當今圣上恐怕已有削弱門閥士族之心,近幾年不斷提升進士科的地位,提攜寒門新貴,這些做法無不讓幾大望族有所擔憂,如今韓之棟回京述職,怕是皇帝要好好封賞一番,各家士族,甚至幾位皇子都不會放過這個親近韓氏的機會。這背后關系盤根錯節,不僅望族之間,幾位皇子都已經隱隱動作起來了。魏家早已是池魚,怕也容不得全身而退了。
那他呢?
魏昭皺了皺眉,握著團扇扇柄的手緊了緊。
"五姐,你怎么突然不開心了?"魏景桓感受到魏昭心思的變化。
"姐姐才沒有不開心呢,就是有點乏了。"魏昭笑著沖弟弟眨了眨眼睛。
"那五姐休息吧,我去陪母親了。"魏景桓知道不能纏著長姐了,便拾起折扇攥在手里,下了臥榻,規規矩矩和魏昭辭了禮,轉身便出去了。
魏昭看著魏景桓出去的身影,不禁和那段已經模糊的記憶里滿是血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心神猛地一亂,指尖發白。
"姑娘?"云熙注意到魏昭的變化,有些擔心。
"無礙,扶我去睡一會吧。"
魏昭躺在床上閉上眼,上一世的記憶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