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過春風夏雨秋葉冬雪，踏過南水北山東麓西嶺，看過白云薄霧炊煙輕雨。

四季春秋，青山綠水，那畔人家，一抹紅影緩緩而至，輕輕言語，越想聽清越想靠近，卻愈來愈遠。

突然驚醒，沉默無聲。

又是這個夢…

習慣了倒也為常，我披上我的黑斗篷走到欄旁。

“盛兒，你來到這兒也有一千年了吧。”

我看著那一抹忙碌的身影，開口詢問著。

“回婆婆，一千五百多年了。”

聽者盛兒的回話，我多少有些詫異。已經一千五百多年了？時間過得可真快。

猶記一千多年前，盛兒來到我這里，央求留下她，說要做我的后繼者，就算往后只在我身邊做個幫手也好。

盛兒相貌平平，我初見她時，她跪在我面前，執著的不肯忘記前塵，她的眼睛里就沒有那個年紀該有的靈動，平淡無奇。

我瞧她年紀輕輕，本以為她是一時沖昏了頭，便許諾她，若是能在我身旁待夠千年，便許她頂替了我的位子。

畢竟我這個位子，是別人避如蛇蝎，人皆側目，避之唯恐不及的。這么多年過去了，她也的確做到事事俱細，挑不出半點差錯來，想來也是時候實現當初的許諾了。

“盛兒，陪我去一趟閻羅殿吧，我也該把放在那老家伙哪兒的東西取回來了。”

盛兒抬眸看了看我，恭敬的回了話“是。”

我知她心有疑慮卻不開口。這也正是我喜歡她的地方。

我微笑著滿意的點點頭，盡管我看不到自己的笑容有多猙獰丑陋。

在黑暗里待了那么久，滿臉瘡痍，歲月在臉上留下了痕跡，皺紋橫生，皮膚干枯黑沉，加上臉上那猙獰的疤痕，看起來甚是可怖。

我，便是他人口中俗稱的孟婆

我口中的老家伙，便是閻王。

我要去取的東西，是我的記憶。前塵往事的記憶。

我腦中能想起的最早的記憶，是幾千年前我在沉睡中醒來，閻王對我說的話。

“依你所托，從今以后，你便是鬼差了。若有一日你選擇了放棄這個身份，我會將你的記憶歸還于你。”

盛兒跟隨我向外走去。我回頭望了望那間冰冷的，肅殺的，荒涼的，我住了無數個年月的洞府。

只一眼。

與凡人想象的鬼界不同，這里還沒有八百里黃沙遍地，此時的鬼界，倒像是個巨大的被封閉的空間，里面并不是黑暗的，而是到處都是陰沉沉的氣氛，處處讓人生寒，這里是永遠都見不到陽光的地方。

唯有年年中的一日，燈籠會掛滿鬼界。

我所居住的阿婆洞，里面空間廣闊，所置放的東西卻簡單稀少。干凈利落。雖說這是個洞府，但也有三層。

阿婆洞外部有一棵千年老樹，沒有花葉，唯有粗壯的蕭索的主干與枝椏。一截枝椏剛好穿過二樓的洞府的窗子，那是我所在的屋子。

這是鬼界唯一一棵樹。據說它是一棵花樹。我從未見過它開花，但有幸見過它兩次長出樹葉。

一次是我成為鬼差那天，一次是盛兒來到這里第一百個年頭時。那是一種黑紅色的葉子，頗為奇異。

鬼界并沒有什么有生機的東西，除了我洞府旁那棵樹，便只有冥幽花了。

冥幽花是一種暗藍色的花，它因鬼界特殊的環境而生，有的魂魄不愿入輪回，又不得出鬼界，魂死后化為養料，冥幽花便由此而來。

它有毒，沒有種子，不死不滅，生生不息。

六界之中唯有此處有這種花，凡人觸之必死，仙神觸之心神稍有不寧，鬼魂與鬼差觸之卻無事。

鬼界無趣，我為了消磨時光，施法制造一個真實的幻境，使之每隔一定時間可以見到月亮。月光撒在空間里彌漫的鬼氣中，有感荒涼，有感溫柔。

我本不叫做孟婆。我來時，這里的鬼魂都叫我阿婆，我守護在奈何橋上，所過之人，都需得喝下我親手熬制的前塵湯。了卻前塵。

每每從我手中遞出那碗前塵湯，我都會說一句“前塵往事，皆夢一場。浮生不過黃粱夢，前塵湯水了前塵。”

久而久之，我便有了夢婆之稱，聽聞凡塵有“孟”字以為姓，我自以孟婆為名。那前塵湯也隨之成了孟婆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