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黑暗中一個身影從床上坐了起來，不停的喘氣，像是受到了什么驚嚇。那人拿過床邊的手機看了看時間，5:59。手機屏幕短暫的光亮可清晰的看到那人臉上的冷汗。

那人用右手隨意的把頭發往后撥，左手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冷汗，狠狠地一個深呼吸后，又躺了下來。

又夢到你了，阿野。

“喂！”一個中年男人躺在床上，肚子上的肥肉一層一層的，臉上有些明顯的疤痕。

有個女孩抬起了頭看向他，臉上沒有表情，連眼底都沒有一點波瀾，仿佛這樣的稱呼和語氣并沒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也像是，習慣了。

“去做飯！md都幾點了還不做飯！你怎么學你的死人老媽一樣一點不懂伺候??！tmd早知道不生你了……”

那男人絮絮叨叨還說了很多，女孩也不知道聽到了沒有，轉身去了廚房。說是廚房，其實只是用木板隔起的小空間，逼仄，骯臟。女孩隨意做了個青菜面，端到房間在床頭放下，又一言不吭的走了出去。

“嘁！來來去去就會做青菜面，這些年白養你了！tmd什么本事都沒有！只會當個蛀米蟲！呸！賠錢貨！”男人罵完后拿起筷子隨便攪了攪面，房間就響起了夸張的吃面聲。

女孩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拿起家里唯一的藥用品——消毒水就往臉上潑，臉上的傷痕旁邊小泡泡不斷涌現，她眼都不眨，像是不覺得疼，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等到泡泡逐漸沒了，拿起木板拼死所謂的桌子上的看不清顏色的布隨便擦了一下，就頭也不回的出門了。

等離開那個地方很遠以后，她才狠狠地吐出喉嚨中的濁氣。

她不覺得那是個家，只是一個地方，一個想離開但是離開不了的地方，除非……那個男人死了。

她踢了踢路邊的石頭，又開始無所事事起來。

今天的太陽有點曬。

這么想著，她走到路邊樹蔭下的板凳，躺了上去。稍微遮過眼睛的劉海此時安安穩穩的蓋在眼睛上，仿佛一個天生的眼罩，讓人看不出是真的睡著還是假寐。身上的衣服有幾個破洞也沒有補上，看起來像是追趕潮流，鞋子已經臟到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也沒有洗一下。就算說她是個流浪者恐怕也沒人有異議。

阿野！阿野！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皺了皺眉，甩了甩頭坐了起來，看到了一個小跑奔向自己的女生。

阿野等女生站定，抬起頭先是看看她的臉，又看看她身上的衣服，最后低下了頭。

“我就知道你在這！”女生直接坐到了阿野旁邊，側過身看著她。

阿野挑了挑眉作為回應。

“你今天還沒有吃東西吧！我媽媽烤了餅干，我偷偷帶出來給你的，你嘗嘗！”說話間女生把一個包裝精良的盒子遞給了阿野，眼里都是期盼的眼神。

阿野單手接過盒子打開，看到一個個小餅干好好的排列在盒子，一股香味誘惑著拿到盒子的人。她拿起一塊餅干就往口里塞，兩三下就吃完了一個，又拿起了一個。

“就知道你喜歡！所以我叫媽媽多烤了一些。你還喜歡吃什么呀！我也學一下下次做給你吃吧！”

阿野沒有回應，女生也不覺得尷尬，仿佛習慣了旁邊人的冷淡。

“你爸爸今天……”女生欲言又止，擔憂的看著阿野。

阿野搖了搖頭，繼續吃餅干，很快，一盒餅干就到底了。

“啊??！你是不是很餓啊！我還有零花錢，不如我們再去買點吃的吧??！”

阿野把最后一塊餅干吞下，看了看天空，最終點了點頭。

“那走吧！！你想吃什么啊！要不我們坐公交到廣場那邊看看吧！朋友說那邊剛開了一家蛋糕店，那里的蛋糕可好吃了！”女生面對阿野站了起來，眼睛里都閃著光。

阿野盯著她眼睛看了一會，也站了起來，點點頭。

在公交上阿野撐著下巴看向外面，看著街景往后退，聽著身邊的女生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時不時點頭或者搖頭表達自己的觀點，一言不發。

“廣場站到了，請前往印象廣場的乘客從后門下車……”

女生拉起阿野的手，把她帶下車。

阿野下車后瞇了瞇眼睛，看向碩大的印象兩個字，瞳孔縮了縮，然后跟女生前往

蛋糕店。

這個時候正是高峰期，又是周末，廣場人來人往的，不少人都看向阿野，眼神里竟然有點妒忌不解。

嘁。

這些人又把自己當吃天鵝的癩蛤蟆了，傻逼。

女生說的蛋糕店新開張正搞活動，不少人在那里排隊，目測不等個一兩個小時吃不上了，阿野心里有點煩，但是沒有表現出來。倒是女生看到這么多人，有點犯愁。她轉過身

有點拿不準主意的看向阿野，阿野又盯著她眼睛看了兩秒

，垂下眼瞼，邁步離開了蛋糕店，女生急急忙忙的跟上她。

“我不知道會這么多人??！那現在怎么辦啊！去吃別的嗎？你想吃什么啊，我去買……”女生突然不說話，因為她撞上了突然剎車的阿野。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揉了揉鼻子，繞到阿野前面，不解的看著她，卻發現阿野只是死死的盯著前面，咬著嘴唇不說話。

她伸出手在阿野面前晃了晃，輕輕喊了一句阿野。

阿野像是突然回過魂，向女生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了。

是他……嗎？他還在這個城市？？我……

阿野難得的有點心亂如麻，往事有點不受控制的浮現在腦海里。

皺了皺眉，阿野搖了搖頭，把這突如其來的情緒壓了下去。這些年來，最擅長的就是控制自己的情緒。想到這，阿野有點自嘲的提了提嘴角，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阿野你試試這個！我上次吃過，很好吃的！”女生在旁邊熱情推銷一道阿野沒吃過的甜品。

阿野點點頭。

“阿野，我……你……你的臉……”女生有點猶豫，本來不敢提，但還是鼓起勇氣想知道。

阿野表情都沒變，吞下最后一口，用手擦了擦嘴巴，看著她不說話。

女生被阿野看到有點害怕，低下了頭也不說話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阿野敲了敲桌面，邁步走出店鋪，女生慌忙跟上。

阿野突然想自己一個人去走走，但是旁邊的人……

算了，如果他在這個城市的話，應該不難找到……下次吧……

而且，自己這個樣子……

阿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扁了扁嘴。

……

阿野和女生下了公交，往那個地方方向走。

“阿野，我要回家了，下次見！”

阿野點了點頭。

“阿野，其實……”女生快步走到阿野面前，抬頭看著她，眼睛水靈靈的。

阿野挑了挑眉，知道她要說什么。

“你再叫一下我的名字吧……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感覺很難再見到你了……我馬上要準備閉關備考了，媽媽不會再讓我出門了……等我高考完，也不知道你還在不在……我……我們是朋友吧！”

阿野沒想到她最后一句會是這句，一時沒反應過來。

朋友？

是朋友嗎？

或許吧……

阿野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睛，叫了聲她的名字，聲音沙啞，像是很久沒說過話的音調。

小芙。

小芙眼睛睜得更大了，突然撲向阿野，緊緊的抱住她。

阿野下意識想反抗，花了一番力氣才控制自己不動，但是全身雞皮疙瘩還是起來了。

“阿野，我們是朋友！！你有事情可以找我的??！不要一個人扛好不好?。　?

找你又能怎么辦？殺了那個人嗎？

阿野輕輕拍了拍小芙的背，掙脫開來。她朝小芙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依舊一聲不吭，也沒有其他動作。

小芙看著阿野的背影，突然哭了，沒有任何預兆。

她想起了第一次看到阿野，那個女孩渾身是傷，卻像是沒感覺到一樣，躺在了石凳上，不發一言，呆呆的看著天。15歲的小芙突然感受到了孤寂這個詞。從那開始，小芙想對她好，沒有理由的，想幫她。

可是今天小芙真的覺得不會再見到她了，這個對所有人都疏離的人，其實是怕有一天自己離開的時候有人會傷心，僅此而已。

阿野沒有想小芙的心理，她只是單純的心煩，也不知道是為了今天見到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側臉，還是因為那個男人病了不知道要花多少錢。

嘁。

真麻煩。

要不干脆死了算了，省得浪費錢。

阿野突然抬起手摸了摸喉嚨，長期不說話以至于剛剛叫出小芙名字的時候，那點震動感有點陌生。

但是除了小芙，很多人都叫她，啞巴，或者是，喂。

她放下手，看著眼前這棟危樓，像是隨時都會坍塌的房子，不知怎的覺得這像那個男人。阿野微微瞇了一下眼睛，想著要不要幫他一把，早點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