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炎氣逼人，全班都昏昏欲睡的，只有坐在后排的孫燁雖然樣子還是吊兒郎當的大爺坐姿，卻是瞪大了眼睛，注視著講臺上的人。

“孫燁同學，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孫燁干脆地站了起來，對上那雙墨色的眸子，抿了抿嘴唇，笑道：

“老師，這道題我不會。”

褐發的老師微皺眉頭，看向了課代表，葉漫立刻嗖地站起來，流利地回答出了問題。

“非常好的答案，兩位同學請坐。”蘇小小點了點頭，接著講解下面的內容，而葉漫則挑釁般看了孫燁一眼卻被對方狠狠瞪了回去后便不管孫燁繼續聽課。而孫燁嘛，雖然表面上仍然脊背挺直，心里卻像是被拔了爪子的貓。

孫燁是孫家的長子，才念高中，成績也是名列前茅，可是就是唯獨國文那一門則相對來說要薄弱一些。

他的“好基友”葉漫曾問過為什么他單單就國文不好，被孫燁一個白眼回復，這問題便沒了下文。孫燁的國文深受蘇小小老師的關注，常常被請到辦公室喝茶，可是孫燁不喜歡讀寫，即使對這位老師頗有好感，卻實在是沒有辦法。

“孫燁，”蘇小小敲了敲正在發呆的孫燁，表情嚴肅，“關于特訓，你意見如何？”

“嗯。”孫燁點了點頭，“那內容是？”

“一周三篇閱讀三篇周記，三周兩篇閱讀，二十頁往上的讀書筆記，按規范來寫。”捕捉到孫燁表情的變化，蘇小小淡淡地補充了一句，“寫不完的話，你就算了吧。”

孫燁的火蹭就被點燃了，他使勁將筆拍到了蘇小小桌上，信誓旦旦：“等著吧！”

蘇小小看著孫燁遠去的背影，喝了一小口茶，眸中帶著笑意。

放學后，孫燁取消了原先的計劃，鉆進了圖書館，盡管地面熱地發燙，他不為所動，被管理老師催著走他才不情不愿地將書放在了桌子上。管理老師想要將它們收拾起來，卻莫名感覺涼颼颼的，便縮回了手，將燈關閉，合上了門。

在大課間，孫燁又被請去了辦公室，蘇小小審查孫燁的閱讀成果，便看到一系列的小學生必讀書目，扯了扯嘴角。

“蘇小小老師，不是我說謊，別的我真的看不下去。”孫燁自知理虧，眼神有點游離，“那些辭藻太復雜，我說話向來直接，不喜歡這些彎彎繞繞。”

蘇小小聽罷，便起身隨手抽出架子上的書，塞到了孫燁的懷里：“不要害怕閱讀。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個房子，里面有著各色的人，演繹著各色的故事。閱讀便是去看去聽他們的故事，沒什么無趣的。”

孫燁愣愣點頭，他沒在書中看到故事，只看到了陽光下蘇小小黑寶石般閃耀的眼眸。

糟糕，心跳快了。

“先從最簡單的詩歌俳句開始吧，讀一下這首詩。”蘇小小指著一行清俊的字，是立花北枝的作品：

流螢斷續光，一明一滅一尺間，寂寞何以堪。

孫燁做過這首詩的相關題目，靠著腦內朦朧的印象將答案回答出來。

蘇小小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筆在她的指尖流動，投下模糊的影子。

蘇小小的手是骨節分明的，孫燁曾無意間碰過那雙手，覆著一層繭，摸起來糙糙的，也很冷。

自己是因為什么碰到了蘇小小的手呢？

孫燁視線落在蘇小小的手上，心思卻不見了。

“孫燁見過螢火蟲嗎？”

“見過。”

“那么螢火蟲是什么樣子的？”

“藍綠色的光點，輕盈又透明。”

“那為什么會斷續明滅呢？”蘇小小用筆尖指了指詩句，詢問道。

“可能，”孫燁絞盡腦汁，有些痛苦，“是為了比喻詩人的寂寞？”

“那詩人為什么會寂寞呢？”

“因為看到了螢火蟲。”孫燁脫口而出，反應過來立刻捂住了嘴――丟人！

蘇小小笑了，盡管像是曇花一樣轉瞬即過，卻還是被孫燁看到了。她繃著臉，敲了敲孫燁那不開竅的腦袋。

“閉上眼睛想象一下，”蘇小小閉上了眼睛，微微倚著，“在夏夜，郊野僻靜之處，有著成群的螢火蟲。為什么是郊野呢？因為城市的霓虹燈會掩蓋它們的微光，又為什么僻靜呢？因為人多的話會驚擾它們。”

“螢火蟲喜潮，附近也許會有河，夜風吹動蓬草，螢火蟲接連飛起，但因為光芒過于微弱，近的亮，遠的便暗了些，飛撲明滅。”

孫燁閉上了眼睛，仿佛嗅到了草木的苦香和潮濕的水汽，偶有藍綠色的光點輕輕略過水面匆匆而去，不過似乎河水只是皺了皺眉又進入了夢境，仿佛正在那里面徘徊，漫長而又遙遠。

“螢火蟲成群活動，為什么會寂寞呢？”

“那時候沒有如今的科技，孤身旅行時，唯有螢火蟲相伴。”

原來如此，這就是千百年前的夏天啊。

螢火蟲振翅的聲音在那僻靜的也晚也清晰可見，萬物生長，天地熱鬧非凡，夜色還伴著清香。

但，卻與作者無關。

相連卻不相通，不可結緣只能徒增寂寞。

孫燁心里愣住了，恍惚中對上了蘇小小的眼睛，那墨色的眸子含著不曾見的溫柔，像是著了魔，孫燁脫口而出：

“因為太過于溫柔了，作者才會把這些容易消逝的事物寫的仿佛真實而又長遠，他們的作品才會跨越時空，千山萬水，前來赴約。”

感受到對方驚訝的目光，孫燁有些得意，很想說些什么，卻止住了口。蘇小小垂眸，用食指和拇指翻開下一頁，似乎剛剛泛起的波瀾只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