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袁總，感謝您對如約的美譽，不過……晚餐不打算開，我的員工不加班。”

按掉電話，林如凡補上最后一抹口紅，端詳著鏡子里的自己，滿意地自拍一張，發到群里。

【矯揉造作】

【十級美顏】

【濾鏡高級】

羅女士、蔣女士、云女士紛紛發來“慰問”。

林如凡不由笑出聲，多年老友，彼此打擊已是常態，個個樂在其中。

【四個人的群都容不下我一個小仙女/撇嘴】

【出發，馬上見】

林如凡回完消息，換上高跟鞋出門。

【慢點開車，我也才出門，安全第一啊】

關鍵時刻，閨蜜還是貼心的。

電梯門宛若锃亮的鏡子，清晰地照出林如凡的模樣。

她不年輕了，眼角爬上歲月的細紋，臉頰上也開始出現淡淡的斑點。但她又不介意，蓬松的卷發隨意地編成一條辮子，垂感極佳的白色絲綢襯衫束進墨綠色高腰絲絨長裙，外面披上一件修身羊絨大衣。

真是亭亭玉立啊。

林如凡欣賞著自己的倩影，恨不得再拍一張給閨蜜們吐槽吐槽。

很多人以為林如凡是寫字樓白領、甚至應該是個高管。其實不是。

林如凡的人生，帶著時代特有的烙印，堪稱坎坷。她丈夫早逝，又碰上當年的國企下崗潮，年紀輕輕就失業了。好在她為人聰明、又能吃苦。從開快餐店送盒飯起家，生生地將小作坊經營成小有名氣的“如約而至”，凈菜配送和預約營養餐做得風生水起。

如今林如凡已經是區里的巾幗創業標兵，“如約而至”也成了很多上班族和寫字樓的首選。出門時接的電話，是客戶希望“如約”能提供晚餐，但林如凡拒絕了。她有自己的原則，每天只配送一次，一周只配送五天。

用她的話說，她的員工起早不摸黑、雙休要保障。

有人說她是學習“饑餓營銷”，林如凡笑而不語。別看她當年沒讀多少書，但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她學會了如何在經營中保持企業格調。

讓那些挑剔的客戶們收到訂餐，總想拍照發個朋友圈，這就是林如凡的格調。

電梯層層上行、不緊不慢。林如凡像是想起了什么，轉頭望向對門人家。

果不其然，她聽到小狗的嗚咽、和它孤獨的扒門聲。

一聽這嗚咽，林如凡的格調就丟了。

她對門住的是一位中年醫生，叫慕君安，單身（劃重點）。自從半年前慕君安帶回一只斷了腿的小土狗，林如凡就經常在等電梯的時候聽到小狗在門后表達期待。

林如凡微嘆一聲，走到門口，蹲下來，像往常那樣輕輕地在大門底部叩了兩下。

這是她和小狗的暗號。小狗聽到叩門聲，嗚咽聲漸漸變得委屈，扒門聲也停了。

“是不是慕醫生又值班了？可可不著急，一個人在家乖乖啊。”

小狗像是聽得懂她的安慰，隔著門又低低地“嗚”了兩聲，似乎是趴下了。

“大男人養一條狗，工作還這么忙，也不知道是人可憐，還是狗可憐?！绷秩绶灿謱﹂T里的小狗道，“可可你要憋住啊，慕醫生愛干凈，不能隨地撒尿，慕醫生會不開心的?！?

電梯到了，無聲無息。

慕君安從電梯里出來，一眼望見林如凡蹲在他家門口，長裙和大衣垂了一地，而她竟然隔著門在和自家的小狗說話。

他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

“陽臺上有狗廁所，它不會亂來?！?

林如凡驚駭轉頭，望見慕君安站在身后。這該死的靜音電梯，一時間，林如凡覺得小區太高端也沒什么好。

“慕醫生回來啦。小狗大概在等你，一直扒門，所以……我和它說幾句話?！?

蹲人家門口，還被逮個現行，再尷尬也得解釋幾句啊。

像是要配合林如凡，可可聽到慕君安的聲音，又開始急切地扒門，比剛剛還急促。

“我回來拿點東西，馬上還要回醫院。謝謝你。”慕君安明明一臉疲憊，卻還是保持著溫文的客氣。

疲憊都這么好看。林如凡有點出神，望著慕君安在指紋鎖上印下指紋，門開了。趴在門后的可可已經興奮地站了起來，撲向慕君安。這只斷了腿的流浪小土狗顯然被慕君安照顧得很好，如今毛色鮮亮、活潑可愛，已然一只小帥狗。

慕君安疲憊的臉上終于綻開了笑意，彎腰撫了撫可可的腦袋。

林如凡的視線不由從洞開的大門溜了進去，一眼望見客廳墻上掛著的碩大的電視，整整一面墻那么大。

真是出乎意料。慕醫生愛看電視？

慕君安轉身要關門，望見門外的林如凡，像是想起了什么，問：“林小姐出門？”

“和朋友聚會。”林如凡有些受寵若驚。

“林小姐要是去人多的地方，最好……戴上口罩?！?

“口罩？”林如凡一愣，下意識問，“今天外面空氣不好嗎？我看天空挺藍的啊?！?

慕君安笑道：“流感多發季節，保護好自己?！?

一陣暖流涌上心頭。林如凡和慕君安做了半年鄰居，平常也就是迎面點個頭的關系，所有關于慕君安和可可的信息，都是她從小區保安那里打聽來的。卻沒想到第一次認真說話，慕君安就這么關心自己。

林如凡有些緊張、又有些飄：“有空我一定去買口罩。謝謝慕醫生……”

她覺得臉上有些燒，頭一低，怕慕君安看出來，轉身去按電梯。

“等等?！蹦骄埠八?。

林如凡聽話地駐足，連電梯又一次洞開，她都沒有進去。

片刻，慕君安拿著一只口罩出來，遞給她：“先用著吧。也要買一點，有備無患?！?

林如凡被這突如其來的關懷沖擊得腦子里一片空白，感謝的話都忘了說，接過口罩只知道反來覆去地看?？彀寻b上的編號都背熟的時候，慕安民終于關上了門。

其實林如凡不用擠公交車，她自己開車。和閨蜜約會的咖啡館也是清靜之處，算不上人多。但她還是戴上了口罩。

畢竟這是慕醫生給的口罩啊。

就算上面沒有慕醫生的體溫，也有慕醫生的關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