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柔弱無骨地漫天飄著，這一飄就已經兩天兩夜沒歇過，真是不知疲倦！

“小姐，起了嗎？”

紅木門外響起林小玉的大嗓門。這樣一句日復一日的早安問候，花凝從最初的不喜到現在已經完全習慣。

“進來。”

“小玉，君山下的槐花開了吧。”

“昨天沒開，今天估摸著應該是開了。”

林小玉進屋把手中的托盤放在圓木桌上趕緊拿起床上的乳白色披風往陽臺上走，“小姐，大清早的，風里還夾著雨呢，你怎么可以穿這么一點點地站在這里。”

話很急，手上的動作也急。麻溜地把自家小姐裹進了披風里，“你說，要是生病了，遭不遭罪？”

花凝望著雨幕輕輕搖了搖頭，“不會生病。”

“人哪有不生病的，小姐你只是很少生病，可也要仔細著自己的身體，不能大意。”

小玉邊說邊把人往里屋拉，“趕緊把早飯吃了。”

看著端端正正坐在桌前默默吃飯的小姐，再環顧四周古色古香的環境，林小玉覺得只要她們換了發型，換身衣裳，那她們就是妥妥的古代有錢人家的小姐跟丫鬟了。

跟了小姐三年，這種感覺也如影隨形地有了三年。

小姐是個有錢人，也是個苦命的人。

想著想著林小玉的眼睛里又開始泛起了水氣。

花凝擱下碗，拿起隨身的手絹輕輕地試著嘴角，“小玉，我一會出去一趟，你不用跟著。”

林小玉知道她要去哪，乖乖點頭，“好的，小姐，你自己小心些。”

站在大門口目送著石板路上那道曼妙的身影一點點走遠。林小玉那種覺得自己穿越了的感覺又來了。

“舅公，你在這里這么久，有沒有那種……那種……”林小玉結巴著，腦袋高速運轉著，努力想找個詞來表達自己的感受。

“就是……就是……”林小玉急得面紅耳赤，一跺腳，“就是…就是時常會不知都自己究竟是誰？從哪里來？現在又到底在哪里？的感覺。”

來福雙掌疊放在掃帚上，立在屋中央看著沖進屋來的林小玉笑得和藹又慈祥，“丫頭，你可還得下功夫跟小姐好好學知識。”

林小玉跑到他跟前，“知道的，小姐肯教是我的福氣，我一定好好學。你先說你有沒有那種好像穿越的感覺？”

來福拖著掃帚走到紅漆走廊上。外面的雨還在無聲地下著，好似下了千年。

“謐寧距今有著千余年的歷史，樓臺錯落，庭院深深，古色古韻，雖然有的顯得斑駁陳舊，倒也彰顯出古鎮的歲月滄桑。穿梭在石板古巷中，生活在雅致又別趣的庭院里，放眼望去難免恍若隔世。”

林小玉點頭，一屁股坐在欄桿邊，手指反復撫摸著大紅的雕花欄桿，“跟著小姐生活在這里仿佛穿越了千百年的感覺更是強烈。”

來福笑著打趣，“我們住的只是一個小庭院，要帶你住進大院你是不是非得穿身古裝才敢進？”

“我們家有大庭院嗎？那里什么樣子，改天一定要去看看。”聽說有大庭院林小玉兩眼放光。

來謐寧鎮3年了，雖然天天跟在小姐身邊，可鎮上的大街小巷不敢說全都走了個遍但她林小玉也算是走了個七七八八。

亭臺樓閣，大小院落她也知道，也逛了一些，可不知道哪間是自家的呀。

“除了我們現在住的花樓，塵香閣，如夢園，安居堂都是小姐的產業。另外……”來福停了停，似在再三考慮要不要告訴林小玉下個地方是哪里。

塵香閣，如夢園，安居堂就這三個地方就已經讓林小玉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好嗎。

吞了吞口水，林小玉小心翼翼地問，“還有哪里？”

來福斟酌再三還是說出了最后一個地方，“客似云來。”

“云來！”林小玉覺得自己在飄，哈喇子也在飄。

“舅公，你說的客似云來，是我想的那個云來嗎？”

來福伸手揉林小玉烏黑的發頂，用了幾分力氣，“你個饞貓，可不能仗著小姐喜歡你，就隨意地要她從里面給你弄吃的回來。”

聽這話，此云來跟彼云來當真是同一家云來了。林小玉喜啊，幸福感爆棚啊！還有什么是讓一個吃貨知道自家有個赫赫有名的酒樓更讓人滿足的？當然沒有。

“知道，知道。”林小玉眨著眼睛真誠地點頭。心里想的卻是：跟著小姐有肉吃。往后可要把小姐的大腿抱得更緊些。

撐著油紙傘娉娉婷婷穿街走巷的花凝全然不知她纖細的腿被人惦記著，奉為了金大腿。

黑色短靴踩過一塊又一塊石板，走得輕輕巧巧，身形若燕。

雨絲被風吹斜，沾濕了她的衣裳。渾然不知的人兒注意力都在腳下的石板上。

踩上松動的，落腳更加小心翼翼，生怕踩痛它們的模樣。

從所住的花樓到鎮外的浮溪，走走停停的蹣跚老太太頂多也只要四十來分鐘的路程硬是讓花凝走了一個多小時。

溪水安然，雨打無聲，即使水面被風吹皺也絲毫不能破壞它的溫婉。

走過水上棧道，停在君山腳下。花凝的目光落點，是那一棵正值花期，花開肆意的老槐樹。

一朵朵，一簇簇，一串串，形影不離。白如玉，也似雪，綴滿了枝椏。

碧綠的葉子上有雨水匯聚成珠，滑至葉尖，摔碎在朵朵雪色的花身上，散成更小的晶瑩剔透的水珠。

一朵花瓣紛飛落下，花凝抬手，看著它搖搖曳曳的身姿妥帖地躺在她的掌心。

陌上相逢，素白留香，情意綿長。

她說她喜歡槐花，因為很美很香，以后每年都要來。說這話時她笑得可愛又快樂。

他看她跳著摘下一串槐花捧在手心仔細地瞧，一遍遍地嗅，笑得溫柔又寵溺。答應以后每年都陪她來。

花凝用細長的手指拈起掌中的小花，緩緩放入口中。原來，槐花不止有沁人心脾的幽香，還有會滲入骨髓的清甜。

這個味道，像極了那個溫潤如玉笑若暖陽的男子，讓她上癮。

當花瓣離開花朵

暗香殘留

香消在風起雨后

無人來嗅

如果愛告訴我走下去

我會拼到愛盡頭

這里的槐花又開了，三年，你，沒有再來。這里的槐花又開了，你，何時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