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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0評論

第1章 她從海上來

徐冕推門進來的時候,重光寺的晚鐘剛好敲過,夜幕降臨,她一身黑色沖鋒衣,背著笨重的旅行包,卻戴著粉紅色的棉毛帽子,夾著滿身的風雪,進了屋。

而我恰巧在送走店里的最后一位客人后,準備去點吧臺后面的壁燈。聽到有人進來,在這個時間點,我脫口而出:“對不起,我們已經打烊了?!?

徐冕把肩上的包放在地上,然后摘掉手套和帽子,跟我說:“我是徐冕,從上海來的,周先生,讓我來找你?!?

徐冕的聲音很沉,卻不啞,像陶器的碰撞而非瓷器,如周先生所說,她適合唱情歌,孤枕難眠輾轉反側郁郁寡歡的那種。

我回身,擦亮火柴,點燃了壁燈里的蠟燭。然后我拎著壁燈的吊環,湊近她。

這不是打量,是審視。我想確定一見鐘情是不是才算初見的意義,這也許還帶著半分輕薄,但是,重光寺里供奉的神祇可以作證,對于女人,我向來沒有,褻瀆之心。

這個時間并不長,剛好三分鐘,三分鐘后,我伸手,問好:“你好,徐冕,我是林越?!?

她只是輕觸了我的指尖,然后就收回手,看向了別處,從屋梁到書架,細致無比。

我看了看她并不大的行李包,說:“你就這么點行李?”

徐冕順了順自己一路被風刮得有點亂的額發,笑著說:“對,周先生說你這里什么都有,來來往往的人,明明滅滅的燈,還有故事很長的女人。”

她露出了自己整張臉,未施粉黛,干凈清澈。有一種女人,她們的風情來自眉眼,像湖,像月,像夏日山間傍晚輕柔的風。徐冕是那種女人,你知道她的低眉或者顧盼都是無意的,但是,你會在那樣的眉目流轉中感到山水青綠的靜謐。

那一刻,我覺得我是旅人,而她才是守林人。

我拎著她的包裹,不太重,估計也就是一些衣物。

“樓上來吧。”

徐冕跟著我上了樓,她的房間我早幾個月前就準備好了。以前這個房間是為了留宿一些背包客準備的,知道她要來,又不知道她什么時候來,早幾個月前,我這里就沒有留宿過誰了。

“上了樓梯,右拐就是你的房間,洗手間在走廊盡頭,但是你的房間配了洗漱間。左邊是客廳,有臺電視,不怎么開。我偶爾打游戲,你如果要看電視的話可以來看??蛷d旁邊是廚房和餐廳,很少用。對了,我就住在走廊盡頭,你房間的座機有內線,撥1就是我房間的電話,晚上有什么事可以打電話給我。我們就不留手機號和微信了好嗎?”

徐冕一邊點頭一邊脫身上有些厚重的沖鋒衣,“沒問題,你說的我都記住了,對了,”她抬眼看我,“你吃過晚飯了嗎?”

我回答:“沒有?!?

脫下外套后,她顯得輕松了許多,徑直走到冰箱前,拉開,上上下下看了一會兒,然后轉頭過來跟我說:“材料不多,我們兩個人,兩菜一湯怎么樣?”

這倒是讓我不好意思了,她遠道而來,我沒擺上一桌好菜好酒為她接風洗塵已經夠失禮了,可她卻說要做飯給我們吃。

“你先洗個澡,飯我來做?!?

徐冕鼓圓了眼睛看著我,“你會嗎?”

看來周先生跟她說了不少事情,當然我也沒想在這件事上隱瞞什么,畢竟往后我們還會在同一個屋檐下呆上一段時間。

“不怎么會,勉強能吃,也就趁你趕了一路,餓的時候。”

她說好,然后就從我手上接過她的背包,進了屋。

“毛巾牙刷都放在洗漱間了,你好好泡一泡,從上海過來不容易?!?

徐冕笑著說完謝謝就關上了門。

我很少照顧人,做得也不算周到,可她除了謝謝也應該多說些什么,比如周先生口中的我從前如何,現在又是如何。

我有些無奈地打開了冰箱,里面的菜是昨天給寺廟送菜的菜農來的時候,叫他順道帶的,我想填得滿一些,或許這個地方還能有點人煙氣,卻不料,她說“材料不多”。

以前也有背包客暫住在我這里,做過飯,說過,做飯是一件極需天賦的事,就跟寫詩作曲一樣,在放肆的時候有所把握。當我把一盤看不出是什么東西的菜端上桌的時候,我才知道,在烹飪這件事上,我著實沒什么天賦。

只是,幸好,粥熬得不錯。

我拉開窗簾,天已經黑了,雪沒有停,從山上蜿蜒上山的國道已經堆滿了雪,每年到這個時候,雪就會纏綿許多時日,等過了這段時間,就是艷陽天,會有一些游客上山。

徐冕穿著單衣出來,屋子里很暖和,倒是無妨。只是我沒想到,她有著非常好看的鎖骨。

她看著桌上的菜,向我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我解釋道:“青椒肉絲,看不出來嗎?”

她坐在餐桌前,打量著這盤菜,“看不出來,說實話,特別糟糕?!?

她這么說,我不知為何,竟有些得意了,“后悔也來不及了,你已經在我的屋檐下了?!?

徐冕笑,“不知道為什么,我總能想到你年輕時候的樣子?!?

我對此來了興趣,“在你眼里,我年輕時是什么樣?”

徐冕說:“和現在一樣?!?

我沒說話,她起身盛飯,不忘盛一碗放在我面前,我遞筷子給她,她接過,然后說:“沒有人會永遠年輕,永遠熱情奔放,卻有人依然會懷著思念,滿腹鄉愁,活在異國他鄉。”

我撇開話題,說:“這話,倒像是自由派?!?

徐冕搖頭,說:“游子與自由無關,就像政客與權力無關一樣?!?

我說:“政客和權力這個例子不太好。”

她咬著筷子思索了一會,說:“不然你舉個例子?”

我說:“游子與自由無關,就像戀人與愛情無關一樣?!?

她噗嗤笑了,然后說:“你比我浪漫?!?

這并不浪漫,這其實是個相當殘忍的事實,由另一個人為我所驗證的事實。

吃完飯,我們一起收拾了碗筷。一起洗碗,這是個非常容易增進感情的機會,如果我們能在這個過程中,有心話話家常,那么洗完碗之后,我們就可以成為無話不談的閨蜜。

可是,我們什么也沒說。

再之后,我們就各自回房間睡了。她從上海來,這個點睡覺或許對她來說有點早了,但對于常年在山上的我來說,剛剛好。

我以為我可能會有點失眠,但卻睡得很好,好到竟然沒有擔心她會不會睡得不好。

一大早,有人敲門,我醒來看了一下手表,六點三十五。我正準備起床去開門,就聽到了樓下有人在對話。

“你好,對不起這么早就來打擾,林大哥起來了嗎?我來借繩子,有學生掉陷阱里了,得拉起來?!?

“還沒有,他昨天睡得晚,我幫你找找繩子在哪里吧。”

“我知道,這山上陷阱多,以前也老有學生掉下去,我來借過,就放在林大哥儲酒的倉庫里。”

“好,我去拿?!?

“謝謝你啊,姑娘?!?

我站在樓梯口,看到徐冕繞過吧臺,打開了后面的倉庫門,拿出了一捆麻繩,遞給康康,康康接過繩子,就要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看著徐冕,問道:“姑娘,你是背包客嗎,這個季節有游客倒是稀奇?!?

徐冕笑著說:“我不是來旅游的,我是林越的朋友,過來小住?!?

康康笑得古怪,“朋友?女朋友吧?”

徐冕說:“不是,我結婚了?!?

康康有些尷尬,說:“不好意思,我就是開個玩笑。”

徐冕說:“沒關系,對了,孩子掉陷阱里了,要不要我幫忙?”

康康連忙擺手,說:“不用了,好幾個老師都在呢,我先去了,回頭見。”

送走康康之后,徐冕轉身抬頭就看到了我。既然她都看到我了,我也不能不打招呼是吧。

“這么早就起來了,睡得不好?”

“沒有,我六點準時起床,是習慣?!?

“在山里,早上不睡一會兒懶覺,上午是很難熬的?!?

“那我考慮一下去睡個回籠覺,對了,早上我想洗臉來著,但是好像沒水了。”

“那你不用睡回籠覺了,我們有事兒干了?!?

冬天來臨后,幾層雪下來,凍了水管,山上就會停水。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會拉著我的雪橇,去兩公里外的一口深井里去打水,水桶不小,裝滿夠用上三四天。

去的時候很順利,我們的對話不多,勉強算是言笑晏晏,我們都不是那種自來熟的人,相處起來,生硬難免。而回程的時候,拉雪橇的繩子不小心斷了。

她從上海來,沒遇到這么冷得冬天,加上繩子又斷了,看得出來她心情一下子就down了下來,緊緊地拽著繩子,一聲不吭。

我摘下脖子上的圍巾,把她的臉裹了起來,說:“你在這這里等我一下,我去拿繩子,很快就回來?!?

她只露在空氣里的兩只眼睛閃過一絲慌張,她也許還張了口想說些什么,可是隨即又恢復鎮定。

“好,你快點回來?!?

山回路轉,盡是白雪。我往前走了幾步,腦子里突然閃現她剛剛那絲慌張,于是停下腳步,回頭看她,發現她并沒有望著我離開的方向,人,而是看向了別處。

我沒再想什么,只快步地往家里跑。

我拿著繩子回去的時候,發現她坐在雪里,頭頂是白樺的枯木枝,手上還拽著斷了的繩子,遠遠看過去,有點孤獨。

我不知道用孤獨形容女人對不對,因為她們的心往往比男人更容易找到依托,但是徐冕,只身一人來到這里的徐冕,她只有自己。

她看到我過來,站起身,被凍得通紅的臉僵硬地牽扯出笑容,“怎么去那么久?”

我說:“其實并不久,也就十五分鐘,是等的人覺得久了。”

我不知道她想到什么了,眼神暗淡了下來,看向了別處,最后笨拙地解釋:“我不習慣等人?!?

我放下手中的繩子,踟躕了一會兒,我其實有點介意在她面前失禮,但她出現,不得不讓我想起年輕的時候,熱血沸騰,朝不保夕。于是我上前握著她冰涼的手,放在兜里使勁地揉。

我說:“這天兒太冷了,回家煮酒給你喝?!?

徐冕倒是笑了,“好啊,那咱們回去吧?!?

中午是徐冕做的飯,為了下酒,她做盤小炒肉和一盤醬牛肉,正宗的湘菜味兒。

“湘菜是跟周先生學的?”

聽到我主動提起周先生,徐冕愣了愣,約莫是覺著低估了我,但其實,我才是一直在低估她。

“不是,以前追他的時候認了個湘菜廚師當師傅,學了兩年,也沒討到他一句好話。”

“他這么挑剔,為什么喜歡他?”

“因為我比他更挑剔,除了他,沒喜歡的人了。”

我笑,“我說你們小姑娘就是這點看不開,人這一生不是一定要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的。”

徐冕撐著下巴,眼睛鼓得圓圓的,有些呆,“我說,大叔,你只是沒有選擇的余地,并且也沒有被選擇?!?

酒真是一種神奇的東西,當徐冕說出這樣的話,我以為,她會一直乖乖的等到這場旅程結束呢。

“你覺得人生是選擇,不過是因為你想要的生活中必須有別人?!?

“我追周先生的時候,當然是希望我的生活里有他,可是我們不在一起的時候,他依然在我的生活里。”

“那是因為,你們只是在一起,并沒有生活。”

她歪著頭,想了想,突然笑了,“你差點把我繞進一個怪圈里了,林越,在一起就是最真實的生活。”

“可你們現在分開了?!?

“那又怎么樣,你跟他分開十四年了,他不也還是在你生活里?!?

十四年,徐冕說到了時間,時間,畢竟是一個容易讓人心生感傷的詞,我癡心的想,你口中的周先生,他在樹梢落下的細雪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清晨的濃霧里,在落滿灰塵的轉角窗欞里,在一頁一頁載線的書本里……卻唯獨不在我的生活里。

“我們不用一直說生活這個詞,畢竟生活在別處,不在腳下。”

徐冕仰頭喝了一大口酒,眼神迷蒙,像聚了霧,既而,她盯著我,說:“就在這里,他沒有離開?!?

她酒量比我想象的還要差,說完這句話,她就一頭栽了下去。

這丫頭,我都準備好了要怎么回答她——大白天的講什么鬼故事。

我從柜子里拿了張毛毯,披在她身上,然后簡單收拾了下碗筷和桌子。之后我看了看時鐘,下午三點半。

我打開放碟機,在貨架上看了半天,最后選擇了一張不怎么聽而落滿灰塵的CD,是一個愛爾蘭樂隊寫的,里面收錄了當時愛爾蘭起義推翻英國殖民而作的一首歌——迷霧水珠。

旋律在整個空蕩的屋子里飄,我如往常一樣,打開電腦,點開了我收到周先生的最后一封郵件——

見字如面,望啟。

姓名:徐冕

年齡:24

星座:射手

愛好:唱歌

性格:很好

偶像:Bandari

酒品:比酒量好

……

看到這里,徐冕突然從沙發上坐起來,頭發微亂,四處張望了幾下,找到了歌聲的源處,然后她抬頭看向我,一臉的驚喜,以及醉酒后微微的惺忪,說:“是Bandari的歌!”

我默默的扣下電腦,看著她,說:“是嗎,太巧了,我也喜歡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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