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三天的日晷剛剛印到卯正一刻時，懷玉遠遠瞧見馱日的金烏神鳥停在半空中，朝一輛泛著紅色霞光的車駕頂禮膜拜。

那輛云車她眼熟的很，是宵光的座駕。

天上地下僅此一輛，是天帝拿九天玄光燒出的霞璃所制，只要一出現，就立刻能夠成為各路神仙們矚目的焦點。

但宵光那家伙對這輛車駕卻從來談不上愛惜二字，什么窮山惡水、驚風駭浪一照行走，懷玉每每都看的肉疼。

懷玉仰望著那輛漸漸逼近的車駕，突然十分疑惑，宵光不是最愛睡懶覺的嗎，這家伙今天起這么早干嗎呢？

奪目的云車停在月合府門前，宵光打著“有事”的由頭，從梨長仙官手里把懷玉提到府外車里。

小小的一方空間，車窗鎖的結結實實，宵光專門屏退了隨侍仙娥，親手分了一杯雨前茶給懷玉。

“你嘗嘗，這是今次的新茶。”宵光遞來一杯茶，強忍著要炸的心情，打算先賣關子。

不明所以的懷玉接過茶杯喝茶，不慌不忙地吹了吹沫子，淺酌一口。

宵光湊過來低聲道：“告訴你啊，我小叔昨天下凡歷劫去了！”

“噗！”懷玉沒忍住，一口好茶噴在宵光臉上。

宵光被噴的一臉狼藉，捋下臉上的一片茶葉子，咬牙切齒，“我昨晚一宿沒睡，就是為了趕早來告訴你，你就這么對我？”

“你居然噴我？”

“爽不爽？要不要再來一下？”

沒想到宵光這么大脾氣，懷玉捧著茶杯一陣怵。在宵光能殺人的眼神下，懷玉很識趣的放了杯子，跪在她面前拿袖子為她揩臉。

一點一點，猶如擦拭一件古董瓷器般小心細致。宵光一夜沒合眼，大約火氣正盛。

宵光抓住她揩臉的手，冷嘲道：“我說你是個女的嗎？你被人噴了一頭一臉的唾沫，也是拿袖子擼一把就完事兒啦？”

懷玉怔怔：“那你要如何？”

宵光：“你得伺候我沐浴！”

懷玉嘴巴抽抽，嘀咕著，“你來時就沒洗臉嘛，還怪我噴茶？”

宵光捶著心口沉痛道，“好！既然你這么不講義氣，那以后就不要再跟我打聽我小叔的事了！”

宵光一句話拿住了懷玉的七寸，懷玉立刻意識到自己口誤，連忙擺正態度，一臉賠笑。

“別別別，我剛才是逗你玩呢，你現在就去我房間，我給你弄洗澡水，還給您搓背，保證服務周到！成嗎？”

少時，懷玉在支起的屏風后，把宵光搓成個熟蝦子，宵光沐浴在氤氳的熱水中，舒適的翻了個身，喟嘆一聲靠著桶邊兒閉目養神。

“我真想不出，這世上還有什么事情是能難倒我小叔的。”

“你說像他那樣的宗神，怎么也需要下凡去歷劫的？這世間難道還有連他都參不破的禪旨嗎？這真是匪夷所思啊！”

宵光開始分享情報了，懷玉停下手里的動作，耳朵跟著宵光的聲音動了一下。

是啊！像帝尊那樣的宗神，難道也需要下凡歷劫嗎？這件事說出去估計沒人信。

懷玉的腦中閃出一個偉岸莊嚴的飄飄白影，只是在腦海中虛晃了一下，心臟就不受控制的縮了縮。

她把給宵光搓完背的浴巾在桶里狠狠滌蕩兩下，用力搓了幾把，擰的半干疊成長條，輕輕放在她臉上熱敷。

又找來個木凳挨著浴桶坐了，抬手抹去額頭上的汗，豎起耳朵繼續等下文。

被伺候舒服的宵光緩緩道，“昨天傍晚，我與父君和弟弟在別苑賞花，天樞星君突然來了，說有事參奏。”

“父君讓我帶弟弟出去玩，我見來的是天樞，就留了個心眼兒，在隔壁聽了一耳朵。你猜我聽到了什么？”

懷玉睜大眼睛，屏住呼吸，不動聲色的又往桶邊湊了湊。

“原以為天樞說的是瑣事，沒成想聽到我叔下凡的消息，天樞還說，小叔想問我父君借三息爐一用。”

“你曉得的，三息爐是我父君的貴重法器，專門用來調伏三界毒氣和邪氣的。我小叔來借這個干嗎？”

“雖然我沒聽全，不知道他們這次發生了什么事情，但我小叔居然會親自下凡，那這個事兒一定非同小可。你說我小叔是不是碰到麻煩了？”

“麻煩？”懷玉眉頭皺成一團，帝尊也會有麻煩嗎？

一陣沉默，宵光跟懷玉都各自陷入短暫思索。

宵光拿下臉上的帕子自言自語，“我父君囑咐天樞一定要為此事保密，說一旦泄露，三界必生禍亂。你說，現在這么太平，能是什么禍亂啊？”

懷玉木呆呆轉頭，宵光順手將毛巾遞給她，“毛巾冷了，再搓搓。”

懷玉接過毛巾，心不在焉地在溫水桶里蕩兩下，疊好后遞給她。

宵光接過毛巾問：“你在想什么，怎么半天不說話？”

懷玉道：“我在想，該怎樣下凡最快！”

宵光的下巴掉在水里，眼睛瞪的杏子一樣，“你……瘋啦？你要去凡間找我小叔？”

懷玉點頭：“你不是說，帝尊可能遇到麻煩了嗎？”

“像帝尊那樣的神宗，落個難不容易，我得快！”

“走輪轉臺顯然是不行的，那邊要排隊，手續也麻煩，還要等，至少要等四五個月。”

懷玉搓著指頭算計，“但是就這樣貿然下凡，動靜又太大，容易被千里眼他們盯上……”

宵光捏著毛巾震驚的無以復加。

懷玉忽然一拍大腿，“有了！”

宵光略一哆嗦，驚恐道：“你要干嗎？”

懷玉：“小光光，你能不能幫我找度厄星君借個東西？他最聽你的話。”

“借什么東西？”宵光退了退身子，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你幫我去借個凡胎唄？”

宵光狐疑：“你是不是找錯人了？度厄那小子手里哪有凡胎啊？”

懷玉一臉肯定：“他有，他有三千世界所有厄劫未成的兇胎！”

宵光瞳孔縮了縮，頭搖成撥浪鼓：“即是度厄未成，那你走輪轉臺投下去就要接著度厄，若是不成，你還會動搖仙根的，不妥不妥！”

“而且仙娥私自下凡是觸犯天條的，被抓回來定要削仙骨拔仙根。你這樣下凡不等于自殺嗎？”

懷玉懶懶白了她一眼：“怕就承認，別整那么多借口！”

“我怕？”宵光最是受不得激，但這次卻破天荒的忍住了。

她默了一會兒，又道：“你是曉得的，我小叔八成沒有凡情。你們之間身份懸殊，這事兒要是被發現了，你會被說的很難聽的，大家都會說你是引誘上尊。你想過沒有？”

懷玉冷著臉“噌”一下站起來，拔腿就走。

宵光眼疾手快，越水一把拉住她，“你發什么火兒啊？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懷玉冷笑：“引誘上尊怎么了？我就明白的說，我修成上仙就是為了來天庭找帝尊。”

“走在天庭憋屈這么久，每天的樂趣就是計劃著，如何能把他哄到手！”

“你當初信誓旦旦說會幫我，怎么機會來了，你就慫了？”

宵光不服：“我怎么慫了？我有說過不幫你嗎？我只是在跟你陳述利害關系，我這不還在你桶里泡著了嗎？”

懷玉悶悶坐回凳子上，一言不發。

宵光也“噗通”一聲泡回桶里，悶悶不樂。

“好！厄劫的兇胎我給你借來，誰慫誰是爬爬！但你要跟我約法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