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扶華仰躺在床上，呆愣望著拔步床的床板，想著剛剛跑出去的侍從口中的話，還沒拆紗布的頭疼得厲害。

“少爺……”

口中喃喃自語，心內疑惑陡生。

她季扶華，明明是個貨真價實的大姑娘，難不成她如今重生這幅身子是女扮男裝？

思及此，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胸膛——毫無起伏地平坦，再上手一摸，沒有摸到裹胸布之類的東西，硬邦邦的骨頭被順滑的皮質包裹著，觸手可及，手感甚是不佳。

稍稍起身，腰際傳來的痛楚不能掩蓋季扶華如今想要證明自己是個女人的沖動，她將手探向那男女性別之分的部位之處，那里棲著她兩世為人都不曾擁有過的某樣東西。

明了的那一刻，季扶華的世界崩塌了，她如同碰到火炭一般快速收回了手，眼前一陣眩暈，重重地跌回床上。

她，兩世加起來超過五十年的壽命，都是以女人的身份度過的，萬萬沒想到，如今成了個男人，瞧這小身板，還是個弱雞。

這是系統的懲罰嗎？季扶華不知道，除了死，她是沒辦法在這個世界再見到系統的。

那，大不了再死一回好了。

季扶華忍著腰傷，從床上緩緩爬起，雙腳落地的時候才驚覺原來腳踝處也扭傷了。

這具身體到底是多么多災多難啊？季扶華毫無同情心地想著。

她瞄準了不過五步遠的桌上的茶杯，邁著如履薄冰的艱難步伐移動著，拿到了茶杯后，將它往地上用力一摔。

“啪——”

陶瓷做的杯子脆弱，與堅實的地表相碰，登時碎成了好幾瓣。

季扶華彎腰拿起其中最大的一瓣，轉過頭去閉著眼，好似這樣就能忘卻銳物劃過肌膚的痛一般。

碎片不是很尖銳，畢竟不是玻璃或者鐵制品，季扶華拿著劃過手腕，疼得齜牙咧嘴不說，連動脈都沒劃開，只賺了個失血頭暈的后果。

“季扶華，你是豬嗎？”

不知何時進屋的少女冷著臉，眼神犀利地瞪著季扶華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手腕上還沒止住的血滴落的聲音清晰可聞。

只聽得清脆一聲，手上碎片掉落在地，季扶華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還暈著的腦袋更加沉重，但眼前情況又逼著她不得不打起精神。

“你是誰？為什么頂著我的臉？”

少女卻不回答，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小的鏡匣，丟到季扶華面前：“季扶華，你看看你是誰先再說。”

季扶華打開鏡匣，昏黃的鏡面中映出模糊人影，十年深宮生活早已讓她忘卻了許多人，唯有這張罪孽深重的臉，她忘不了。

“顧唯安，我和你……我竟然和你互換了，天哪，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說著，季扶華就想彎腰重新拾起碎片，不料少女，不，是顧唯安猛地沖過來，一點都憐香惜玉地扣住了季扶華的手，恰恰停在距碎片不過幾厘米的地方。

“你想死，沒問題，換回來隨你。”

顧唯安冷冷地開口：“另外，別頂著我的臉，做些蠢笨的事。”

兩人視線交匯，季扶華明白自己如今敵不過顧唯安的事實，只得妥協軟聲輕呼：“顧唯安，你快放手，我疼。”

“你還打算尋死么？”

顧唯安凝視著季扶華，不放過她面上一點異樣的表情，見她重重點頭，這才把手稍微放松了些。

他想著，季扶華雖然不聰明，但比起上一世好歹還聽勸。

哪知下一秒季扶華的動作便啪啪打臉，她抽出手的同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向沾了血的碎片，到手的同時往后退了兩步。

“顧唯安，你以為我是傻子嗎？我怎么可能會聽你的話。”

季扶華將手上的碎片用力按向才剛止血不久的傷口處，血汩汩流出，一地止不了的血紅，顧唯安扶額嘆息，心疼極了。

他只是心疼自己的身體，絕對沒有心疼那個笨女人的意思。

正欲向前奪下季扶華手中的兇器，卻聽得身后一人聲線低沉，隱含薄怒的洪亮聲音傳入，震得顧唯安心神不寧，驚得季扶華手中碎片又一次落地，比鮫人淚還難得的淚珠簌簌落下。

“扶華，你又胡鬧什么？”

喊得是現在的顧唯安，季扶華卻忍不住向來人撒嬌解釋：“大哥，我沒胡鬧，這是——嗯嗯額——”

還未說完，嘴巴就被顧唯安捂住了，“季扶華，你現在是顧唯安，露餡了你要讓他們怎么辦？”

聞言季扶華看著來人，她的大哥——季向風仿若天打雷劈的表情，耳畔響著顧唯安纖柔嗓音的威脅提醒，她淚落得更多，顧唯安衣袖都沾濕了不少。

她的大哥，她任性之時為她擦屁股，最后落得發配邊疆三代之內不能回京的大哥，十余載之后再相見，卻不能相認。她現在，是季家的養子，是季向云的友人，僅此而已。

血混著淚消磨著剛蘇醒不久的季扶華的精力，搖搖欲墜的身體最終支撐不住，被顧唯安背后一記手刀徹底擊暈過去。

“唯安他竟然叫我大哥？”

季向風對如今的“顧唯安”怪異的舉動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驚異之余又有些欣喜，吩咐著下屬去請大夫時臉上也比平日柔和了許多。

顧唯安被爹爹從邊疆帶回京城已經五年了，待他們始終是疏遠的，而扶華和二弟也甚是不喜他，如果這一次能讓他更好地融入這個家，那扶華的荒唐事造成的后果還不算太壞。

只見顧唯安將昏迷過去的季扶華打橫抱起，走向不遠處的拔步床，如今女子的身量抱著一個男子竟是一點也不發顫。

就身體強健這一項，他顧唯安羨慕了季扶華十幾年，如今步伐穩當，氣力源源不盡的感覺是他人生中從沒有過的。

顧唯安將季扶華平放于床上，剛撤手，就被身后一人拉住了命運的后領，扯開了兩步，給來的大夫騰出了位置。

“三公子病根未除，寒氣未消，又失血過多，氣血不足，待老夫開幅活血的湯劑，配合著之前開的藥方和膏藥，半月內定能痊愈。只不過治病除了醫藥，還須得靜養……”

年過古稀的老大夫摸著胡子跟季向風囑咐著，眼神有意無意地射向季向風身后的顧唯安，難掩苛責。

“特別是三公子生來就帶的胎毒，若不靜養，多少湯劑都回天乏術。五年來老夫說的也不少了，請大小姐、大公子切記。”

被點名的季向風連連稱是，顧唯安則眼觀鼻鼻觀心不語，一副“不知悔改”的樣子。

老大夫無奈輕嘆一聲，留下一個方子就帶著藥箱匆匆離去，空氣中飄蕩著老大夫輕聲的嘆息和眼前“顧唯安”蒼白消瘦的面容都讓季向風羞愧難當。

季向風氣急，那張儒雅的面容都嚴肅得堪比廟里的不動明王：“扶華，你看你弄出來的窩囊事，等唯安醒過來后，立即給他賠禮道歉，照顧他到痊愈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