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村北面有條河，名為洛清，原本安靜的河面此時一片沸騰。

水花四濺，鼓聲嚯嚯，號子聲鏗鏘有力，一條條形狀各異的小船奮勇向前，你爭我搶，好不熱鬧。

岸上的人隨著奔騰而過的船只奔跑，搖旗吶喊拍手叫好。

“砰”，半人高的水花飛濺起來，淋了村民一身。

那人剛想開口罵，就聽一個聲音尖叫到：“不好了，夏家胖女娃兒落水了！”

待眾人看去。

只見一雙白胖的小手在水里搖晃著，旋轉(zhuǎn)著，消失不見了。

眾人驚出一身冷汗，有人慌張道：“快救人，快救人啊！”

“我可不敢救，那水你沒看到嗎？有漩。”

“是啊，俗話說有漩必死無疑，沒有救的必要了。”

就在眾人唏噓時，小豆子已經(jīng)跑到了夏家老太太夏田氏跟前，氣喘吁吁地大喊道：“不好了，田奶奶，不好了，不好了。”

此時，夏田氏正伸著頭呲著牙咧著嘴拍著手看比賽，聞言臉一沉道：“啥子不好了，小豆子，你咋說話的咧，胡咧咧啥！”

小豆子手撐在大腿上，狠狠喘了幾口氣：“田奶奶，真不好了，是，是，是嶼桐姐姐落水了。”

“胡咧咧啥？你嶼桐姐不在我身邊好好的嗎？”說完夏田氏轉(zhuǎn)過頭，哪里有自家小閨女的影子。

頓時慌亂起來，一把抓住小豆子的胳膊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田奶奶，真真的。”小豆子使出吃奶的勁兒將自己的胳膊從夏田氏手里拽出來。

夏田氏著急了，扯著喉嚨使勁喊，仿佛她聲音大就能把她的小閨女喊到自己身邊一樣，可聲音卻淹沒在陣陣鼓聲和號子聲里。

“哎呀，田奶奶，你別喊了，快跟我走吧！”小豆子一臉焦急的看著夏田氏，往前一指道：“我看見嶼桐姐從那邊掉到水里了。”

“快，快，快帶我過去！”

剛邁出一步，腿一軟摔倒在地，顧不上疼痛和衣服沾染的灰塵，爬起來就跟上了小豆子。

此時，夏嶼桐掉下去的地方，已經(jīng)圍了許多人，大家正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更有膽大的想下去救人而被家里人哭著拉住的。

“快讓開，我田奶奶來了。”小豆子離老遠(yuǎn)便大喊，人群自動散開一條道。

一只肥碩繡花鞋靜靜地躺在那里，那亮眼的桃紅色和嶄新的鞋面預(yù)示著她主人的魁梧身姿。

夏田氏一眼便認(rèn)出這是自家小閨女的鞋子，那鞋面還是她去之前去布庒時一眼就要中的，當(dāng)時可是狠狠心花了二十文才買了這么一小塊布。

鞋面上的那幾朵小菊花，還是昨個桐兒跟她撒嬌讓她繡上去的。

飛快地沖過去，一把將鞋子撿起來摟在懷里嗷嗷大哭道：“這是我桐兒的繡花鞋，我的兒啊！我的兒啊！哪個殺千刀的將我兒給推下河害了啊！”

夏田氏眼神向四周掃去，圍觀的眾人立刻往后退了三米遠(yuǎn)。

笑話，誰不知道這夏田氏不好惹，要是被她給纏上，不死也得脫成皮。

更何況這夏嶼桐是自己掉下去的。

這邊夏田氏哭的稀里嘩啦，那邊的比賽依舊熱火朝天。已經(jīng)進(jìn)入白熱化階段，嚯嚯鼓聲震的整個河床哐哐作響。

“這可怎么辦吶，怎么辦吶！”

“柱子，柱子，你去救救你嶼桐妹妹吧，嬸求你了。”夏田氏不等柱子回答，便一把拽住了離的最近的柱子，要不是腰帶系的緊，褲衩子都要被拽掉了。

夏五柱雙手緊緊地拉緊自己的褲子，一臉為難地道：“嬸兒，你別這樣，你快起來行嗎？”

“我不起來，你不答應(yīng)救你嶼桐妹妹，我就不起來。”

夏五柱一手緊拽褲子，憨厚的撓了撓頭道：“嬸子，我也想救嶼桐妹妹，可我不會水啊。”

“夏田氏，這就是你不講理了，人家柱子都不會水，你讓他下去送死？”

“就是，你可真歹毒。”有人附和道。

眾人眼見夏田氏瞅來，一窩風(fēng)地散開了老遠(yuǎn)。

有人看不下去了，道：“夏田氏，這水有漩，會水的那些個都去參加比賽了，這不會水的，下去也是送死，你家?guī)Z桐的命是命，其它人的命就是不是命了嗎？”

“就是，你讓誰去送死？誰家沒有老婆孩子的，萬一沒了，你養(yǎng)啊。”

夏田氏抱著繡花鞋，拍打著地面，哭的那是一個跌宕起伏，聞?wù)邆模娬呗錅I。

她懂，這清洛河深不可測，以前王家村里有個游泳好手王麻子，仗著自己水性好，非要下河逮魚，哪知一個猛子便扎進(jìn)了暗流漩渦里，瞬間不見的。

村子里的人乘船在河里撈了兩天都沒撈著，最后還是柳家村的柳寡婦扭著細(xì)腰出門洗衣服時發(fā)現(xiàn)的。

聽說整個人泡脹的跟過年的大肥豬般。

害得柳寡婦生了一場大病，半個村子里的男人都偷摸去心疼她。

漩渦是大家的忌諱，下水遇漩渦，必死無疑。

沒人敢拿自己的命來開玩笑，哪個家里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

可她的桐兒咋辦？咋辦吶？

很快，比賽結(jié)束了，火急火燎的三兄弟在小豆子的帶領(lǐng)下往這邊跑來。

河邊的夏田氏此時已經(jīng)哭的嗓子沙啞，嘴角白沫直流，幾乎暈厥過去。

氣喘吁吁的三人看著傷心過度的老娘和風(fēng)平浪靜的河面，心情跌到了谷底。

贏得比賽的喜悅在這一刻化為烏有，一股悲涼從心底竄起，她們的妹妹怕是沒了。

夏田氏腫成一條線的眼睛看到兒子們的那一刻充滿了希望，啞著嗓子焦急道：“兒吶，你們可要救救你妹妹啊！”

有人出聲提醒道：“那下面有漩渦，你們下去怕是也要九死一生。”

夏田氏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我家的事兒不要你管。”

那人默默的將嘴閉上，靜觀其變。

有人搖頭嘆息：“為了一個賠錢貨，怕是要把兒子折里面了。”

“這事兒，也就夏田氏那個寵賠錢貨的老娘們能做的出來。”

“可惜這弟兄三個嘍。”

兄弟三人哪里顧得上有沒有漩渦，一個猛子便扎進(jìn)了河里，開始尋找，莫說人影，鬼影子都不見一個，更沒有遇到什么漩渦。

“娘，這里沒有。”夏家老大探頭出水面，抹了一把臉上的的水道。

“娘，這里也沒有。”

“娘，這里也沒有。”

三兄弟不時上來換口氣的時候喊道。

夏田氏雙眼無神地看著河面，她的老閨女啊，她的老閨女啊。

眾人一陣唏噓，這人都掉下去那么久了，估計早沒了。

還好這漩渦沒了，不然這三兄弟今天怕是也是折在里面。

村長第一時間帶著水性好的小伙子下去尋找，村民們拿著竹篙不停的往水里扎，人沒找到，倒是叉了幾條大肥魚上來。

天漸漸黑了，打撈無果的夏家三兄弟精疲力竭的將已經(jīng)哭暈的老娘抬回了家，她懷里還緊緊地抱著那只桃紅色繡花鞋。

三兄弟一臉悲痛地將衣服換好，夏是田便帶著夏明書夏明剛急急的趕回來。

一進(jìn)門，夏是田便急急地問道：“怎么樣？找著沒？”

眾人齊齊搖了搖頭，悲傷在整個家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