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羅醒了。

她有點兒恍惚，伴著涼風習習，腦袋依舊處在混沌里。

孤島、燈塔與小鳥，共同交織成了一幅遠郊的畫卷，并不優美，在寂靜的黃昏里，顯得愈發孤苦伶仃。

她起身摸索著，這是哪兒呢？氣息很親近，周遭的環境卻讓她有種將被終身放逐的焦躁感。

待她出了小木棚，在粗粗的沙礫與咸咸的河水中，她一路跌跌撞撞，終于描清了這座孤島的大致輪廓。

更加確定的看向西南方向，那里空穴來風，席卷了周圍的全部冷空氣。

薄暮沉沉，一座殘破的橋悠悠然展現在了她的眼前。

是通寂橋呢，馮羅勾起了嘴角，輕松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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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寂橋是連接古橋村與外界的唯一一條道路，可惜古橋村常年封閉，通寂橋大約一兩個月才會載上幾個人。

“你跟我一樣寂寞呢。”年少的馮羅很喜歡通寂橋，古橋村的人大多不喜歡這個瘋瘋癲癲的女孩，只有通寂橋，是她心靈的依偎。

只是隨著馮羅慢慢長大，軀體逐漸更加飽滿成熟，通寂卻在風吹雨打中面臨著歲月摧枯拉朽的推扯。

它看起來真的很殘破了，就連馮羅小小的弟弟在橋上走，她都會有種隨時會崩塌的驚心感。

“我想修好這座橋。”馮羅說。

弟弟在地上一字一句勾畫著什么，嘴上鏗鏘有力道：“村長說了，要想富，先修路！”

馮羅并不是因為需要交通才要修她，她修只是因為橋的美麗、優雅與溫柔。

它就那樣施施然佇立于村口河邊，那么美的弧度，像是一只天鵝，輕輕的彎了彎脖頸，點了點頭顱。

但她還是對弟弟的話表露出高興，說明弟弟在村里有好好學習。

她已經是一個瘋女子了，弟弟一定要讀書，走出古村，順便帶著她與可憐的母親的墳墓，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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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羅的母親是一個聰明又驕傲的女大學生。

八九十年代，女大學生就像是鳳的毛麟的角，可惜在農村，被短淺的目光一投射，他們說。

“應該可以許個好人家嫁了。”

母親是很挑剔的，牛不喝水強按頭，她的父母決定把她當牛。

沒什么文化的女兒或許當一只雞一只鴨，品貌略好些的當只鵝就能嫁了，馮羅的母親是按牛的市價來賣的，母親的父母逢人就吹噓自己的好命，女兒的彩禮竟能活活抵上一頭牛。

父親也把母親當了牛，一有不順就一腳踹到她的腰窩，仿佛她有著牛一樣糙實的皮肉。

母親從一個小農村來到另一個小農村，她曾以為讀了書就是跟老天爺換了命，從此天高海闊。

可惜她宿命的交界點不是知識，而是村口小小的一座橋，從墳墓這頭調換到了墳墓那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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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下弟弟后，母親就死了，死之前她已經是村里人人躲避的瘋女人，死的時候也沒辜負這個稱呼，活生生剜掉了父親的腰子，讓他失血過多送了命。

那個時候馮羅七歲，還是倒了血霉的老馮家的可憐孩子。現在的馮羅十七歲，已經接替了母親在村中的瘋婦位置，并且把它提升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地位。

因為她生得太漂亮了，明眸皓齒、細腰翹臀，又加上無依無靠，渾脫一道珍饈，惹來村里所有男人的垂涎。

鄉村容不下一個智慧的傲孔雀，自然更容不下漂亮的金鳳凰，男人先是把睡她當成平生夙愿，后來當成日常游戲，再后來他們已經看厭了她的漂亮面孔，總覺得她的放蕩中帶著令人駭然的天真。

因為她總是在一個男人光顧她的身體之后，去通寂橋枯坐，然后唱歌，沒日沒夜的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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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羅死了，在那個男人來臨之后，死在了最接近橋的燈塔，眼神癡癡的盯著西南方，可惜她一輩子沒能上岸。

“哪個男人是誰呢？”林一遙演完了一整部戲，依舊是百思不得其解。

婁集想都沒想就點了根煙，煙霧緩緩上升，透著點兒乳白的寒涼，他的話語也很薄涼。

“這叫懸念，去電影院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