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在緩緩?fù)淌汕缋实奶炜眨瑒偝鲩T時舉頭可見的明月現(xiàn)在只剩淡淡的殘影。經(jīng)過千代街道的時候，男人感到脖頸后傳來涼意，這才發(fā)現(xiàn)秋雨已經(jīng)下了起來。

他沉重的眉頭又?jǐn)Q緊幾分，抬起手扯了扯衣襟，把身上的秋衣裹緊些，可是秋風(fēng)還是能透過單薄的布料，讓他連連打著寒顫，兩腿膝蓋處的酸痛感也更加明顯了。

世田谷住宅區(qū)的燈影已遠(yuǎn)遠(yuǎn)可見，男人在心里給自己打氣：就快到了，今天一定能帶錢回去的……

穿過最后一條街道，他來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前。東京世田谷區(qū)富人如云，豪華的別墅更是隨處可見，但這座平安時代風(fēng)格的池泉庭院以其古樸深邃的禪意讓周圍所有現(xiàn)代豪宅都顯得輕浮淺薄。

男人深吸一口氣，按下門鈴，梨木門很快就開了，一個身穿和服的端莊侍女站在門后，冷淡的目光在男人身上快速打量了一番，禮貌地道：“晚上好，您是來拜訪老爺?shù)陌桑俊?

并不復(fù)雜的日語，男人卻想了一會兒才回過味兒來。“煩請引見。”他用生澀的日語回道。

“請稍候。”侍女轉(zhuǎn)身走進院內(nèi)，留下一道虛掩的門。

如針的秋雨越下越大，定在門前的男人心急如焚，但他不聲不響的立在門前等待著，不敢有半分失禮的舉動，他知道，這座庭院的主人是他唯一的希望。

侍女終于回來了，她對凍得渾身發(fā)抖的男人微微躬身道：“久等了，請隨我來吧。”

“謝謝。”男人趕緊回道，跟在侍女身后走進庭院。

穿過雅致的回廊，來到后院，就見一座素凈的竹屋矗立在池水中央，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端坐在屋中飲茶聽雨。

“老爺在那兒等你。”侍女抬手示意男人走上前去。

男人連忙低頭道謝，侍女淡淡一笑，離開了。

理了理被細(xì)雨浸濕的衣服，男人抬腳走上通往池中央的廊橋，坐在屋里的老人似乎沒發(fā)現(xiàn)有人前來，一直專注的看著窗外雨中的竹影。

走進竹屋，暖和的空氣籠罩上來，屋內(nèi)一定是安裝了先進的取暖設(shè)備。男人在距離老人的背影五步遠(yuǎn)的地方停下步子，全身不再發(fā)抖。

老人向身后微微偏過耳朵，男人的喉結(jié)動了動，鼓起勇氣道：“是我。”

沒有回應(yīng)。

“我這次來，是想找您借一些錢。”男人斷斷續(xù)續(xù)地道，有兩個日語詞匯他想了半天才想起來。

老人舉起杯盞，抿了一口茶水，還是沒有說話。

男人心里一沉，他的腦中出現(xiàn)了讓他痛苦的畫面，一時間，圍在身周的溫暖空氣像是消失了，寒冰重又裹住他的心臟。

他發(fā)疼的雙膝一彎，對著老人的背影跪了下去，低聲懇求道：“請借我錢吧，這筆錢對我來說真的非常重要。”

老人說話了，可是他的話語讓男人的心又凝固了一層。

“你的日語進步得很慢呢。”

“我一定會好好學(xué)……”男人雙手撐地，垂下腦袋，“錢的事，就拜托了。”

“我還以為你真的什么都可以靠自己。”老人冷聲道。

“對不起，我……”

“那件事考慮的怎么樣了？”老人狠狠地問道，轉(zhuǎn)過身來，銳利的目光直視男人低垂的腦袋。

男人抬起頭，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痛苦之色，本就不流利的日語更加混亂了，“請原諒，那件事實在不可以，我不能……”

“沒用的東西！”老人咆哮道，“你知道我的安排會帶來什么嗎？”

“可是……求求您看在……”絕望的男人話都說不清楚。

“閉嘴！”老人喝道。

男人緊咬著座牙，雙手緊握成拳，額頭貼在地板上。

老人站起身來，把一疊錢扔在男人面前，猶如扔下一條施舍的骨頭，他走出竹屋，俯視著伏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身軀，恢復(fù)了平靜的口吻，道：“如果你要拿這錢，就必須聽從我的安排，去把那兩個人解決清楚。”

他停了停，看著男人瘦出骨形的雙肩，口氣稍緩，“拿不拿這錢，你自己決定吧。”

說完，他轉(zhuǎn)過腳步，離開了。

男人伏跪在地，如同靜止的雕像，膝蓋已經(jīng)疼到發(fā)麻，但他似乎沒有察覺。

雨停了，來勢洶洶的烏云把月亮放了出來。男人沒有抬頭，只是向前伸出一只沾滿淚水的手，放在那疊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