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花飛柳斜，安府處處張燈結彩，賓客迎來送往，一派熱鬧之景。

安向晚跟在孫管家身后，穿過回環曲折的游廊，往前廳而去。

“老夫人從半個月前就日夜盼著二小姐您回來，待會見了您定然十分欣喜……”

管家絮絮叨叨地說著，安向晚卻并未留心去聽。

她咬著兩顆松子糖，半瞇著眼，漫不經心地打量著游廊外陌生的景致。

飛檐斗拱，亭臺樓宇，錯落有致，鏤花月洞門內的草木布局精巧雅致，綠意盎然，顯然精心打理過。

也算得上是鐘鳴鼎食的富貴人家。

不遠處，八角涼亭下。

幔帳輕紗，坐著幾個衣裙華貴，年輕貌美的世家貴女。

被簇擁在中間的女子，面容嬌俏，捏一把絹絲折扇，水袖滑下時，露出腕間的鑲金嵌珠寶鐲。

有眼尖的貴女“哎呀”一聲。

“這不是洛神閣最新款式的鐲子嗎？”

“還真是，據說是由替皇室打造玉器的匠人所制，價值千金呢。”

女兒家的閑談，不外乎衣裳首飾，她們嘰嘰喳喳，神情言語中滿是艷羨。

被眾人目光包圍的安盼晴，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

她佯裝不甚在意，摸了摸腕上寶鐲：“沒有那么夸張，也就三千兩銀子罷了。”

女孩兒們眼中的羨慕之色更甚。

同是朝中達官之女，安盼晴的父親安曄雖只是個正四品的鴻臚寺卿，家世并不比她們顯貴多少，但她的嫡母傅姝，卻出身于江南首富之家，家世顯赫。

莫說她們幾個今日在場的，放眼整個京城，能比得上安家富貴的，也屈指可數。

恭維的話如潮水涌來。

“小姐，這是貴妃娘娘派人從宮中送來的御用點心。”

一名小廝將紫檀木錦盒放在桌上，打開盒蓋，最上面一層呈放著各式各樣的精致糕點，下面兩層則是些干果蜜餞，都是女孩家最喜歡的零嘴。

宮中的點心，可不是誰都有機會吃的。

安盼晴得意洋洋：“秦屹，我要吃云片糕。”

站在她身旁，喚作秦屹仆從，不動聲色地拿起銀筷，夾了一塊云片糕，送至她唇邊。

眾貴女眼見這幕，心中的羨慕嫉妒已經無法用語言表達。

不僅僅是因為她能夠享用如此貴重的糕點，更因為在她身旁伺候的小廝，長身玉立，容貌無雙。

雖只穿著粗布青衣，身無配飾，但只憑那張面如冠玉的臉和清雋脫俗的氣質，就足以碾壓京中的許多世家公子。

她們早就聽說過安盼晴身邊有個小廝極為貌美，今日得見，也忍不住在心中惋惜：這樣一個翩翩少年郎，卻只是安盼晴身邊的下人。

到底身份卑賤。

若是出生世家貴族，得是多少閨中少女的意中人。

感受到眾人偷偷打量秦屹的目光，安盼晴嘴角忍不住彎起。

她小口咬了唇邊的云片糕，細細品嘗后，贊嘆道：“味道極好……秦屹，剩下的半塊，賞你了。”

語氣居高臨下，像是在打發一條狗。

好似她的這番侮辱，是天大的賞賜。

她要讓旁人知道，這條既好看又聽話的狗是她的，只會對她搖尾乞憐。

可她等了片刻，身旁的人卻無動于衷，她微微抬頭側目，見秦屹盯著那塊云片糕，面無表情，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一般。

安盼晴有點怒了，聲音變得嚴厲：“本小姐的賞賜，你還不快點感激涕零地吃掉，愣著干什么？”

“回小姐，”秦屹并沒有因她生氣而瑟縮，反倒不卑不亢回答，“屬下不愛吃甜食。”

“你……！”

安盼晴氣極，秦屹這番拒絕，無疑是在駁她的面子，讓她在眾人面前下不來臺。

她揚起手，就準備往他臉上招呼。

只是她的手還不曾碰到秦屹的臉，眼前就有一道白影朝她直撲而來。

“啊——”

她驚得下意識后仰，整個人跌坐在地，慌亂之間不慎扯了石桌上的桌布。

滿桌精致的糕點頓時零零散散灑落一地。

一聲急促的口哨聲響起，安盼晴驚魂未定，這才看清剛才那道白影原來是一只大鳥。

它展開寬大羽翼，朝那吹口哨的人掠去，落在那人的肩頭，乖巧地蹭了蹭，才開始享用剛才搶來的云片糕。

少女的聲音帶著淡淡清寒：“唔，抱歉。”

安盼晴被婢女扶起，氣急敗壞地瞪著那站在廊檐下淡然致歉的少女。

她與自己年紀相仿，穿著一身粉白色的窄袖長衫，長發隨意挽起，從頭到腳找不出一件配飾，素凈得與這富貴之家格格不入。

嘴上雖說著道歉的話，可安盼晴沒從她的神情中看出絲毫誠意。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縱容這畜生傷我？”

安向晚無辜眨眼：“我已經道歉了啊。”

她瞥了一眼地上摔得七零八落的糕點，似是恍然，伸手在懷中摸了半天，才慢慢吞吞掏出一顆松子糖，遞向安盼晴。

“要不，這個賠你。”

是在哄小孩嗎？

安盼晴氣得直跺腳，“誰要你的爛糖？”

爛……糖？

安向晚默默收回伸出的手，要不是看在是她的寵物先動手的份上，她才不會給呢！

不要算了。

安盼晴見此，厲聲道：“管家，你還不快幫本小姐教訓她？！”

一直默默站在旁邊毫無存在感的孫管家，聽到自己被點名，這才點頭哈腰苦笑：“小姐，這位是您剛回京的堂姐，老夫人還在前廳候著她呢。”

言下之意，這位二小姐可動不得。

安盼晴一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是嗎？那正好一起去前廳。”

好向祖母狠狠告她一狀。

安盼晴走了，剩下的貴女自然也跟著她紛紛離去，只留下秦屹和幾個婢女打掃收拾。

他望向那抹漸行漸遠的粉白色人影。

站在她肩頭的大鳥，享用完糕點后，心滿意足地拍著翅膀，在空中梭巡幾圈后，消失在天際。

這些閨閣小姐不認識那大鳥，可他卻知道，那是只玉爪海東青，原本應生活在極北之地，十分罕見，千金難求不說，且性子桀驁，難以馴服。

遠不是閨閣小姐能駕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