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草長鶯飛二月天，天氣剛剛回暖，還帶著一點零星的寒意。溪畔的嫩草剛剛探出頭來，從遠處看，似是蒙了一層半透明的淡綠色薄紗。溪水初融，曲曲折折地流入一片樹林，隱去了蹤跡。清澈的溪水里幾條巴掌大的魚兒慢吞吞地游動著，活動著憋了一個冬天的身子。

清溪旁是大片的空地，一只皮靴踩在尚未化凈的積雪上，留下半個腳印。

少女腰間的銀鈴隨著少女的奔跑的身影發出清脆的聲響，一如她清脆的笑聲，和著流水聲漸傳漸遠。

“公主！您慢點兒啊公主！”

一個侍女打扮的女子大口喘著粗氣，看著越跑越遠的格利亞，一時間有些無奈。

明明老大不小的人了，卻還跟個七八歲的孩子一樣，放個風箏都能瘋成這樣兒。

不過也是，這從草原搬到中原足足有將近半年了，公主卻硬生生被各種理由要求待在那牢籠般的宮里，到今天才允許在這京城附近的空地上來玩玩兒。

用格麗亞的話來說，她就是被栓在帳篷外的駿馬，看著無邊無際的天空和草原，卻只能在酒碗大的地方吃吃草，活動活動腿腳。再不出來跑跑整個人就都要廢掉了。

扯著風箏線向前奔跑的少女時不時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招呼著明月抓緊跟上。

不得不說，這漢人的玩意兒真是有意思，明明就是一個紙糊的東西，用枝條撐起來，拴上一根線就能飛起來，像是施了什么巫術一樣。

從中原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來看，她父汗帶領族人拼了命進中原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明月你快……啊，我的風箏！”

突然刮來的一陣風，讓原本在天上恣意飛舞的燕子風箏斷了線，顫抖著落向前方。

格麗亞毫不猶豫地一頭鉆進樹林，苦不堪言的明月只能繼續邁起灌了鉛一樣雙腿繼續向格麗亞的方向跑去。

“你是誰？這是我的風箏，快還給我！”

一個身形瘦弱的白衣青年，頭發用木簪簡單扎起，眼角還帶著若隱若現的紅暈，像是剛哭過一般。

他手里拿著那丑乎乎的燕子風箏，眼神有些迷離，似是不明白為什么這里會突然有風箏掉下來。

聽見格麗亞的聲音，才如夢方醒地抬起頭來，呆呆愣愣地看向格麗亞。

水紅色的窄袖胡服，護腕和小皮靴上都繪著古樸的圖案。干練的馬尾兩側伸出幾條用彩繩編起來的小辮，讓整個人都顯得俏皮不少。再加上她的長相，明顯不是個中原人。

“抱歉，何某只是見這風箏落到此地，便將其拾起，并無奪愛之意。”

“那就好，還不快還給我！”

公主說著往前走了兩步，伸手示意青年把風箏還給她。

大哥這兩天才送給她的，她還沒稀罕夠呢，可不能被他要走。

“公主！我可算是……你是什么人？”

明月看著兩人，一時間神經緊繃起來。

這個地方不該有人，或者至少不該有莫名其妙的中原人在的。

見明月的手已經放到了腰間的刀上，格麗亞連忙說：“明月你別沖動，他……喂，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愣了愣，微微行了一禮，道：“在下何安，字……”

“哦，知道了知道了。”格麗亞擺了擺手，笑著對明月說：“你別這么緊張媽，他撿到了我的風箏而已。再說了，你看他這小身板，我一只手就能把他撂倒。”

“把風箏還給公……還給我家小姐。”

“小姐？什么小姐？明月你給我把刀收起來！”

明月罕見地沒有聽從格麗亞的命令，反而上前幾步，把閃著寒光的彎刀抽出一半來，惡狠狠地看著青年。

“哦，好。”

也不知是被嚇到了還是因為別的什么，青年退后了半步，伸手把風箏遞給了格麗亞。

格麗亞接過風箏，滿意地勾起了唇角。

然而這笑容還未揚起就凝固住了。

“你怎么把我風箏弄壞了？”

“弄壞？我沒有……”

“分明就是！你看！這可是我大哥剛送我的風箏，你賠我！”

青年一看，果然，燕尾花紋處破開一個不大不小的口子，咋一看不明顯，但是已經足夠讓風箏飛不起來了。

“我……沒錢。”

“誰稀罕你的錢？你賠我風箏！”

“可是我……”

“公……小姐，這人太可疑了，應該把他帶回去……”

“好主意！”

格麗亞聞言拍了拍手，贊賞地看了明月一眼。

“既然你沒有風箏可以賠給我，那就當我的侍從吧。”

“什么？”青年清瘦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這，什么意思？

“怎么？不樂意？我告訴你，那什么……破天之下，莫非王土，摔土……明月，摔土然后是什么來著？”

她剛跟大哥學來的新詞兒，本想顯擺顯擺，結果忘詞兒了！

“這……”

公主你在說什么？

明月更是茫然。

她自幼在馬背上長大，讓她騎馬射箭，甚至帶刀殺敵都不成問題，但這咬文嚼字的東西……她真的不行。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內，皆是王臣。”

何安輕輕皺了皺眉，他不知道格麗亞這亂七八糟的詞兒是聽誰亂傳的，但是格麗亞的身份，他卻是清楚了。

“對對對，就是這個！你懂得還挺多。”

格麗亞點點頭。

其實她也不大清楚具體是什么，聽著差不多就覺得是了。

“那什么，別以為你懂得多就能不賠我的風箏！明月，帶他走！”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