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請吧。”

侍衛將三樣自盡的東西放到周寧面前。

毒酒，白綾，匕首。

鐵鏈系在兩邊的柱子，長長的垂在地上，周寧四肢被禁錮，皮肉綻開，潔白的衣裙滲出點點鮮血，不是很白皙的膚色看得卻也分外冶艷。她是天下間最年輕的女將軍，史上第一個披上戎裝上陣殺敵的公主。從不養在溫室，又怎會養出白嫩的膚色。

“他呢？”周寧抬眸，那雙眼睛全然毫無亮光，余下的只有恨意，“要我死，卻不敢來見我最后一面嗎？”

“王上政務繁忙”，侍衛冷冷道，“怎能騰出時間見一個將死之人？”

“這么快成王上了。”

周寧笑了聲，言語中充滿了嘲諷。

“事已至此，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那侍衛似乎不耐煩了，不愿再和一個亡國公主再廢話，“半個時辰之內，你若還不自行了斷，就別怪我們親自動手了！”

“你倒是試試？”

周寧眸光一閃，明明狼狽至極被禁錮于鐵鏈的人，此時此刻卻又像那個在戰場上的女修羅。她天生有震懾力，是出身和常年征站形成的。

“都退下。”

一抹金黃色落在地上。

周寧緩緩抬頭看他，嘴角不禁拉大，“我說的沒錯，你不適合穿龍袍。”

齊衍微微一笑，冠冕下的珠簾搖曳，“適不適合，朕都已經穿上了。從今日起，朕統治齊周兩國，是天下最尊貴的人。”

“尊貴，權利”，周寧不明白，“對你來說就那么重要？”

他是齊國太子，齊國以后也是他的。齊周兩國聯姻，于他也只有利沒有弊。他卻如此趕盡殺絕，在她繼位那日發動宮變，將她拉下王位，取而代之。

“齊衍，你一開始接近我，只是因為我是周國的公主。你從未愛過我，是嗎？”

他答非所問，依然端著他的帝王架子，居高臨下，“周寧，只要你愿意歸順于朕。看在你陪了朕這么多年的份上，朕可以封你為妃，讓你繼續過榮華富貴的生活。”

“我堂堂大周公主”，周寧笑容明媚，像沙漠里的花，“即使終生不嫁，也絕不會與你齊國賊子狼狽為奸。”

“周寧，我們在一起這么多年了”，齊衍道，“你的性情總是這么硬。不當周國公主，不做一國之君，只是當我的妃子，就讓你覺得那么屈辱嗎？”

“齊衍”，周寧卻道，“你腳下的這片土地，包括你現在面對的一切，這所有，都是大周的。即便你現在下令將我周寧剝皮抽筋，我既是周國公主，決不會歸順于你。”

“既然如此”，齊衍語氣緩緩，“那朕也不強留你。來人。”

“王上。”

剛剛被遣退的侍衛又進來了。

“周寧意圖謀反，多次刺殺朕未果”，齊衍道，“即刻絞殺。”

謊話說的臉色分毫不變。難怪，她會被他騙得亡了國。周寧，是你蠢。

“齊衍。”

周寧硬生生將眼淚逼了回去。

他看了她最后一眼，“你說。”

“既然你非要當這天下之主”，周寧道，“往后，希望你能夠善待我周國的子民，他們都是無辜的。”

“如若他們不躁動，朕自然…”。

“齊衍”，周寧看著他，“我要你答應我。”

“……”。

“外面在吵什么？”

齊衍微微側過身。

“啟稟王上”，隨侍大太監匆匆忙忙的進來稟報，“宮外，宮外圍了好多百姓，他們知道周國公主要被處死了，鬧著讓交人。”

“…”。

“公主！”

“把公主還給我們！”

“齊國賊子！忘恩負義！”

京師百姓躁動，紛紛圍至宮城。周寧被士兵押至城墻，往下看，人頭攢動，浩浩蕩蕩，百姓的呼喊一聲高過一聲。

周寧見此景，淚水倒灌回喉嚨，苦澀的要命。

“周氏已成歷史”，齊衍居高臨下，內力驅使氣沉丹田，聲音回蕩在宮城前，“從今往后，這片土地便歸屬大齊。只要你們肯歸順，朕會一視同仁，絕不虧待你們。”

“齊國賊子！”一個年邁老者喝道，“我等生于大周，受先王和公主護佑，才得以今日安生立命。當年你這賊子狼狽逃到大周。若不是先王和公主仁慈，你這賊子焉有今日！”

齊衍聞言捏起了拳頭，但他真是能忍，臉上無半分變化，只是當年寄人籬下的屈辱，如同當頭一棒敲在他最致命的地方。

“胡言亂語，污蔑新主”，齊衍冷冷吩咐，“就地斬殺！”

“不要！”

周寧失聲。

士兵如同無情的劊子手揮下利劍，血濺城墻，老人白發蒼蒼的腦袋滾落在骯臟的地面上。

“爺爺！”

“老伴兒啊！”

“爹！”

“……”。

“既然你們不識好歹”，齊衍毫不動容，“將這一家人都關起來，明日午時斬首示眾，有你們做榜樣，朕看誰還敢妄動。”

“是！”

“齊衍！”周寧眼睜睜看著那一家人被抓了起來，崩潰大喊，“他們都是無辜的！你放了他們！”

“你剛剛沒看到嗎？”齊衍挑了下眉毛，“朕已經給過他們機會了。從此刻開始，若還有人不服，朕就把他們都殺了。”

“齊衍…”。

周寧極力忍耐著，嘴角滲出鮮血，把舌頭給咬破了。

他看她。

“我從來沒求過人”，周寧道，“我求你，放了他們。他們是因為我才這樣的，只要我死了，他們也會跟著灰心，不會不服你了。”

“的確”，齊衍點頭，“從我們相識開始，向來都是朕求你辦事。叱咤戰場的女修羅，周寧，沒想到，你也有今日。”

“是啊，拜你所賜”，周寧扯了扯蒼白的唇角，“如何？見我求你，你很高興是嗎？”

他不說話。

周寧容貌秀美，卻不失英氣。一身將軍骨已被磨碎，此時此刻，她不過是個失去故土的亡國公主，父王母后都不在了，只剩下她一人。原以為這世間還有人能愛她護她，卻不曾想，這余下的人，才傷她最深。

刀劍刺入骨髓，城墻下血色彌漫。無助的兒啼聲，失去親人的絕望哭喊。周寧含淚閉上雙眼，終是無力回天。

死了，都死了。

她還活著做什么。

“若有來世，齊衍，我定將你挫骨揚灰。”

周寧戴著手銬腳銬，一步一步站上城墻。

這一年，周氏國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