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司命星君，從凡間回來后，發了瘋。

我怒扇帝君耳光，“如果不是你愛上魔族妖女，我不會去凡間幫你渡劫，我師父也不會灰飛煙滅。”

我提劍沖去魔界，反倒被修為高強的妖女打得半死。

她恥笑我區區文官弱得螻蟻般，永生永世都別妄想報仇。

我拼不過武力，拼智商，步步籌謀。

直到我登高位，領幾十萬天兵天將，踏平妖女一族，睥睨她。

“當初你不是說，我區區文官，永生永世都別妄想報仇嗎？”

1

仙界上清帝君路過一處靈力充沛之地時，被花樹下的少女吸引。

她發如烏瀑，臉似玉盤，紅唇嬌艷欲滴。

帝君對她一見鐘情，后來才得知這是魔族圣女盈語。

帝君為穩固道心，前往凡間歷情劫。

我是仙界司命星君，為帝君的歷劫之行負責。

我為其寫下凡間命薄，卻始終無法令帝君看破，眼看他歷劫就要失敗。

我親自下凡，化成命薄中人，與他相愛相癡。

我們是兩國將軍，戰場相見，卻因一次其他國家的軍隊偷襲，默契聯手退敵。

我是長劍在手，颯爽女將軍。

他是一柄銀槍，玉面統領。

我們惺惺相惜，中間卻隔著家國情仇。

后來陣前相見，他擲出銀槍為我擋箭，我射出袖箭為他擊落暗器。

我們代表國家相互敵對，出于私人感情卻默契相護。

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言語。

皇帝為我賜婚，門當戶對的武將，我為了扼殺自己不該有的情愫答應了。

大婚之日，一片鮮紅之中，我在人群中看見他了。

他身為敵國統領，微服入敵國境地，他不顧安危而來。

我們的視線穿過紛繁人群相遇，四目相對，周圍一切都寂靜了。

我沖他含淚一笑。

他眸中星光破碎，欲言又止。

我們從未說過一句話，卻彼此明白心意。

聽說他們國內內亂，軍中動蕩。

再次戰場相見時，我看見眾多暗箭從他身后射出來，他完全沒有想到會有人背刺。

我來不及思考，將他推開，自己卻被射成篩子。

他抱著我哭得滿臉淚水，一聲聲呼喚著我的小字。

就如同我知道他的小字一樣。

我笑著伸出手，試圖去為他拭淚，“這樣，很好。”

他將我緊緊擁在懷里，哭得泣不成聲，“等我，下輩子……”

這是我們第一次說話，唯一一次說話，最后一次說話。

金戈鐵馬中，我死在他懷里。

2

我的魂魄返回仙界之時，是最虛弱時，被附近魔族發現。

魔族圣女盈語趕到，施法扼留我正在飛升的魂魄，眼看我就要被她和飛升法陣生生撕裂。

千鈞一發之際，我師父出現，將我推回仙界。

我師父是凡間土地老頭，仙力低微，卻拼死將我推進飛升法陣。

我抓住了他的手，只抓下他的手環。

我眼睜睜看著他被妖女捏碎三魂七魄，灰飛煙滅。

半空中，我哭得撕心裂肺，“師父……師父……”

我師父是土地公公，我從凡間還是小乞丐，雪花紛飛的夜晚快凍死時，被師父撿回去。

凡間伴我長大，陪我修行，數千數萬年里，我最黑暗的時光只有師父。

終于，我回到仙界，周圍云海翻涌。

眾仙恭賀聲聲，恭喜我和上清帝君歷劫歸來。

上清帝君走過來，“月白，你可記得我們在凡間約定，下輩子……”

我滿眼淚水，抬手啪地扇了他一個響亮耳光。

“帝君，如果不是你被魔族妖女魅惑，我不會去凡間幫你渡劫，我師父也不會灰飛煙滅。”

“你看清楚，我們沒有下輩子！凡間一切都是我寫的命薄而已！”

“我師父死了，因你曾一見鐘情的那個妖女而死！”

周圍來迎接帝君歸位的眾仙都愣了。

有人小聲議論，“司命星君莫不是瘋了？她怎敢當眾打上清帝君？！”

“上清帝君可是和天帝齊名的上神！”

“司命星君凡間歷劫，腦子壞掉啦？”

……

我翻出落塵已久，銹跡斑斑的長劍，正在院中霍霍磨劍。

司祿星君和度厄星君匆匆跑來。

“司命，司命……我怎么聽說你從凡間回來就瘋了？”

“你真的打帝君了？”

“司命，你磨劍做什么？”

我用袖子抹了抹淚，“我師父為救我死了，我要去魔族給他報仇！”

仙界為了維護和魔族的和平，我師父的死，微小渺茫，無聲無息。

司祿星君蹲下身，搖晃著羽毛扇子。

“司命，你真瘋了不是！魔族圣女盈語，數萬年來大荒第一修行奇才，千年就已臻化境，就是仙界戰神和現任魔王，都未必敵得過她！”

度厄星君也說：“我們南斗六星，都是文臣，你從升任司命后，日日鉆在命薄里，你看你的劍都生銹了，怎么跟她一戰？豈不是自尋死路？”

我何嘗不知道他們說的有理。

“總有些人和事，值得我們盡力嘗試，為之拼命。”

3

第二日，天剛亮。

朝陽似火，將天邊燒得如同一副熱烈畫卷。

我握緊劍柄，騰云向魔域而去。

不歸城，我一身黑衣黑帽，隱了氣息，混跡在人群中。

繁華長街上，往來盡是魔族。

忽然，街上所有人都跪伏行禮山呼，“圣女萬安！”

“圣女萬安！”

“圣女萬安！”

……

三頭鳥座駕上，紅衣，墨發，纖腰盈盈一握，腳踝銀鈴在風中搖曳清脆。

嬌艷如花的容顏，令人心神蕩漾。

魔族圣女，盈語！

我穿過人群，悄聲無息跟了上去。

他們停在一處燈火輝煌的酒樓門口。

盈語纖纖小腳剛一落地，我拔劍從人群中沖過去，直接刺向她心臟位置。

她略抬眸，一個揮袖。

我就被一股強大勁道震飛出去，還噗地一口吐出鮮血。

她甚至連劍都沒有出鞘。

她嬌艷的紅唇勾起輕蔑漣漪，“就憑你區區仙界文官，我一根汗毛你都傷不到，跟你那灰飛煙滅的師父一樣廢物。”

她抬手，憑空捏向我的脖頸。

我瞬間感覺巨大威亞襲來，全身空氣都被抽干，腦中一片空白。

下一刻，我可能就會像師父一樣被她捏碎魂魄。

但我還不能死，我還沒有為師父復仇！

我用盡最后力氣，捏了個訣消失在原地。

盈語沒想到我竟然能從她手里逃脫，怒吼，“以她的修為絕逃不遠，給我搜，把魔界翻過來都要將她找出來！”

所有魔兵都開始搜尋我。

我化成一片落葉，飄進魔宮。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4

落葉墜下，我顯出真身，砰地一聲落在氤氳溫泉。

和一個溫泉中的高大堅毅男人面面相覷，他長發如墨，眉目如畫。

我的手，按在他堅實雄壯的胸膛上。

我燙手般收回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走錯地方……”

正欲轉身離開，就聽見外面傳來喧囂聲。

“圣女傳令，找到畫像上這個仙界之人，重重有賞。”

“任何一處地方，都不要放過，搜！”

……

身后傳來磁性低沉聲音，“他們是在找你？你是仙界何人？”

我翻手，指間出現一柄利刃，抵住他頸側。

他輕笑，“我可以幫你出魔域。”

我也很直接，“條件？”

他撥開我的匕首，淡然起身穿衣服，“我見你有些莫名眼熟，剛好又遇到我，那就命不該死。順便，給我講講西方極樂之境。”

外面傳來砰砰砰敲門聲，和鐵甲聲聲。

“王上，有刺客闖入。”

他竟然是魔王！

他淡然對外面說：“滾！我這里沒有什么刺客！”

我收回匕首，坐在溫泉旁盤坐療傷，給他講極樂之境的景象。

我疑惑，“那是佛之凈土，你身為魔族，問這些做什么？”

“我生而為魔，這是我無法選擇的，我想做佛，不染塵埃，普渡眾生。”

一個魔想成佛？莫不是精神有問題？

他問我為何闖入魔界，我說了來龍去脈。

他盯著我手腕上師父遺留的手環，“你師父被圣女捏碎魂魄時，這手環沾染了氣息，我可以幫你聚起你師父的一絲魂魄，你再溫養千萬年，或許可以重塑。”

我眼中光芒驟亮，“真的嗎？！你會有這么好心？”

仙魔之間斷斷續續征戰數萬年，我不相信會有白吃的午餐。

“我自是有條件，你既是司命星君，你告訴我有沒有辦法，讓我成佛？”

我驚訝地張了張嘴，“你身為魔族的王，竟想成佛？可能嗎？”

他輕笑，“你一個仙界文官，竟試圖刺殺我魔族圣女，可能嗎？你能明知不可為而為，我為何不能？”

5

我被他噎住，“你先聚起我師父魂魄，送我出魔域。”

他果真將師父的一魂聚起，又將我送到魔族邊境。

我告訴他有兩個方法，或許可以一試。

“一，找位高人將你劈個魂飛破滅，重新投胎，或為魔，成仙，成佛，成人，成精，畜生都有可能，輪回個千百回世，或許可以如愿。”

他擰眉，“希望太渺茫了，到時候我已經忘記要成佛的初心了，說不定會變成一頭野豬。”

“那就只有另一個方法了。”我打開乾坤袋，叮里咣當翻半天，才翻出幾本已經壓箱底的書遞給他。

“這些是我小時候學過的，洗髓經，金剛經，佛經……你先洗凈一身魔氣，再修習佛經，至少上萬年才初見端倪吧，若沒有資質，可能洗成廢人……”

他翻看著書籍，“可以一試，總好過你這個小菜雞，以你的資質和修為，哪怕修習上萬年，你也殺不了盈語。”

他倒是很會誅人心，我捏緊了拳頭冷哼一聲。

他揮揮手走了，“小菜雞，山高水長，后會有期。”

等我終于飛回仙界府邸時，眼前一黑，砰地倒在門口。

昏倒之前，我迷糊中看見一個熟悉身影沖過來抱住我。

不知過了多久，我睜開眼就看見上清帝君，坐在床邊。

“你醒了？你去哪里了？弄得一身傷！”

我沉默不語，拿出手環。

果然師父的一縷魂魄齊聚在里面。

我還以為是一場夢。

“月白，我始終記得凡間你死在我懷中的一幕，我們從未言說的愛慕……”

我翻身下床，換好衣衫，“帝君，你愛上我是一葉障目，非出自本心，只因命薄上寫的劇情。”

他霍然起身，“劇情如此，我心亦如此。”

我不想與他爭論，恰好仙侍來通稟，“司命星君，天帝傳你到書房，有事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