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金華夜總會宛若一座不夜城，鶯歌燕舞，燈火輝煌。

負一層地下室里。

伊棠是被一盆冷水潑醒的。

冰冷刺骨的液體順著她濕漉漉的發梢滑落，模糊的意識逐漸清晰，她艱難的抬頭，卻被白熾燈刺的睜不開眼。

“喲，可算是醒了？”

滿臉絡腮胡的男人嘴角勾起一絲邪笑。

晃眼的燈光被撤下，渙散的視線逐漸聚焦，伊棠這才看清周圍的環境，一顆心瞬間死寂。

沒想到就算她拼了命逃，最后也還是被抓回了這座人間煉獄。

“以后要是有誰還敢逃，下場就和她一樣！”

說著，絡腮胡揮手示意拿著注射器的小弟上前。

“你……你要干什么？別過來！別過來！”

看到泛著寒光的針頭，伊棠瞬間崩潰，嘶吼出來的聲音宛若破鑼風箱一樣刺耳。

“現在知道怕了？當初逃的時候怎么就沒想過后果呢？”

瘦削的手臂傳來一陣刺痛，她眼睜睜的看著那管不明液體注入到了身體里。

很快，骨髓里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螻蟻啃噬，伊棠不受控制的劇烈顫抖起來，四肢瘋狂抽搐，雙手在空中亂抓，眼神空洞卻又充斥著無盡的痛苦。

“這是最新的試驗品，等會兒她要是沒死，直接殺了扔后山喂狼。”

不遠處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的男人扔下這句話就準備起身離開，圍觀的彪形大漢自動為他讓出一條路，恭恭敬敬的彎腰喊了聲“江二爺”。

男人走到了伊棠面前，漆黑的瞳孔里滿是嫌惡，說出來的話宛若惡魔的低吟，

這張臉，好眼熟……

還沒等她仔細回想，胃里卻擰攪的難受，毒發讓伊棠的意識逐漸模糊起來，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幾聲巨響，夾雜著女人驚恐的尖叫，緊接著便是刺耳的警笛聲劃破天際。

混亂之中，根本沒人注意剛才的小插曲，伊棠宛若沒有生機的破布娃娃一樣被隨意的扔在了地上。

模糊的視線里都是穿著警察制服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臨死前的臆想，伊棠的眼前忽然出現了那張日思夜想的臉，冰冷的淚水順著眼尾悄無聲息的滑落。

她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明明她曾經也是只驕傲的小孔雀啊，這一切的苦難，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從引以為傲的畢設在江宴禮的推波助瀾下被打上抄襲的標簽開始，學校迫于輿論逼她退學，再到惡意傷人坐了整整三年牢，出來的時候因為有案底在求職的路上處處碰壁，最后養母患癌，被生活逼到絕路的她只能將自己賣到了這種見不得光的皮肉場所。

一步錯，步步錯。

回光返照間，伊棠似乎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張臉，回憶像被打翻了的玻璃糖瓶瘋狂翻涌，年少時的校霸苦苦追求校花事件鬧的沸沸揚揚，正處在氣血上的少年不撞南墻不回頭，直到被伊棠當眾羞辱，一記耳光結束了這一切。

而現在，那個校霸痞子搖身一變，穿著保家衛國的警察制服。

長廊深處，一桿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周赫野。

伊棠瞳孔驟縮，許是回光返照，意識是從未有過的清明，身體忽然迸發出最后一絲力氣朝著周赫野沖了過去。

“砰——”

巨大的槍聲過后，周赫野似有所感，猛地一回頭就看到了身后倒在血泊里的女人。

無數個夜里縈繞輾轉千百次的臉就這么突兀出現在他面前，周赫野瞬間愣在了原地。

可下一秒，她就像是一朵輕盈的羽毛，飄飄飄然然的倒在了地上。

“伊棠！”

猛地反應過來的周赫野恐懼的手指都在顫抖，他彎下腰，死死的將人擁在懷里，可是她心口處的那個血洞卻還在汨汨往外涌著血。

“咳咳……”

好疼啊。

不是說人死的時候不會感覺到疼的嗎？

可為什么她的心那么痛啊，像是硬生生被人剜出來一樣。

呼吸逐漸微弱，正如生命緩慢消逝。

恍惚間，伊棠看見了男人眼底猩紅的血絲，他嘴唇微動，仿佛在說著什么，就連抱緊她的身子也在不停地顫抖，極力壓抑著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進耳朵里，伊棠皺了皺眉，這男人……怎么哭了啊？

她有什么值得他哭呢？

“別……別哭……”

她想說，她這條命換他的命，太值了。

伊棠艱難的伸出手，想要再摸摸他的臉，可抬起的手還沒有碰到男人的輪廓，視線卻無意間被他左手中指上套著的那個戒指吸引了過去。

伊棠愣了愣，旋即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原來，他有喜歡的人了啊。

肯定過的很幸福吧？

至少比她要幸福。

人快要死的時候，腦海里總會走馬觀花，伊棠心里涌出強烈的不甘，為什么時心語和江宴禮這兩個該死的人卻沒有死，這操蛋的世界還真是不公平啊……

一滴絕望的淚水從伊棠的臉頰悄無聲息的滑落。

死之前的伊棠臆想著，要是能重來一次，她再也不要活的這么爛了，那些傷害過她的人，她全都要數以萬倍的報復回去！

*

疼！

頭像是要炸開一樣的疼！

伊棠猛地睜開眼睛，前方是滾滾車流，璀璨的夜燈霓虹交織，許是保持一個姿勢太久，她渾身僵的疼，伸出手揉了揉發脹的眉心，余光輕掃過某處，忽然愣住了。

這雙手……青蔥如玉，沒有半分被折磨的痕跡，身上也沒有血跡，心臟依然有力的跳動著，仿佛從未停止。

墨色車窗上倒映著她呆滯的眼眸，緊接著下一秒，她身側的車門被打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男人逆著光看她，瀲滟的桃花眼彎彎，劃過一絲漫不經心的寵溺，

“最近學校壓力這么大？十幾分鐘吃個飯的路程都能睡著？”

渙散的視線逐漸聚焦，伊棠在看清楚了眼前的男人瞬間，茶色的瞳孔里涌出一絲驚恐。

江宴禮勾了勾唇，看著一臉癡癡傻傻的伊棠，語調微微上揚，

“怎么，睡一覺就變傻了？還是說被我帥懵了？”

伊棠沒有說話，仿佛是個呆滯的機械木偶一樣，任由著江宴禮牽著自己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