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都這么大歲數了，走了也沒什么可惜的，這病根本治不好嘛！這不是硬要我們受累嗎！你就勸勸媽，干脆別治療了，早點走也好受些！”

大兒媳李喬娣靠在冰冷的白色墻面上，雙手叉腰。

她的聲音又尖又響，在走廊上來回震蕩，惹得路過的人紛紛側目。

坐在不遠處的小女兒周麗娟皺起眉頭，一臉冷意地瞥了她一眼。

“大嫂你咋能這么說話！媽對你哪不好？你缺過錢嗎？現在媽有病，你就巴不得她早死？依我看，媽媽的醫藥費就該你們家承擔！”

李喬娣一聽這話就急了，立即跳起來反駁：“你胡說啥呢！大家都知道你才是最會占便宜的那個人！媽攢了一輩子的錢有一半都被你拿去開店用掉了，你以為別人什么都不知道？”

她手指幾乎快要戳到周麗娟的臉前。

周麗娟當然不肯退讓，反唇相譏。

“那大哥辦事的時候，你不也伸手了嗎？媽不是照樣給你們錢？”

“那些不過是小打小鬧的錢，跟你比差遠了！你是拿著大票子的人！”

兩人之間的爭吵越發激烈，嗓門一個比一個高。

醫院走廊上現在已經圍了好幾個人。

始終沉默的周大軍忽然低著頭，緩緩開口。

“你媽這病還沒到無藥可救的地步，必須繼續治。費用，就由老大和老幺兩家共同出。”

他吸了口氣，鼻子微微一酸，抬起腳把煙頭用力踩滅。

兩個還在爭得不可開交的女人齊聲驚呼。

“爸！”

周麗娟更是猛地跳了起來，臉上寫滿不服氣：“你偏心！媽的孩子那么多，為什么只叫他們兩家掏錢？二弟三弟也是兒子，也花過媽的錢，為啥他們就能躲得遠遠的？”

李喬娣當然也不愿意多出這筆錢，趕緊接話：“爸，大姐和四弟還沒趕過來，你做決定是不是太倉促了些？”

周大軍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聲音粗啞。

“倉促個屁！真不想出錢，那你就去把你媽的氧氣停了，省得全家人在這里鬧翻天！”

他這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

李喬娣只能干笑了一聲，不再吱聲。

這種事情可不能落在自己頭上。

真要做這種決定，也得大家一起動手才行。

畢竟誰都不想背著“不孝”這個鍋，只要大家一齊點頭，責任也就攤開了。

對面的老二周海榮和老三周海良一個抬頭看天花板，一個低頭盯地板。

與他們只隔一面墻的病房里，正是他們的母親周淑芬。

外面的爭吵越來越激烈，連門縫里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她捂住耳朵也躲不掉了。

那些熟悉的聲音此起彼伏。

眼淚緩緩從眼角滑落，但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輩子爭強好勝、風風火火過日子的她。

到了老來竟然躺在這床上聽親兒女吵架扯皮。

曾經雷為了一家人的生計奔波操勞。

如今卻躺在病床上成了兒女們的負擔。

癌癥晚期，根本治不了了。

老人一生節儉慣了，突然進了醫院如流水般花錢，心里疼得像是被刀割一樣。

每天的點滴費用都讓她揪心不已。

她寧愿忍著疼回到家里，在自己的炕上走完最后的一段路。

原本打算跟子女們好好商量一下，放棄治療回老家。

可是當這些孩子都聚在一起的時候，沒人來問一句她的真實意愿。

他們只想著怎么分配醫藥費，甚至還盼著拔掉她的管子，讓她趕緊閉氣。

周淑芬內心痛苦不已。

直到這一刻，她才終于徹底明白了一件事。

那些曾經在她膝下撒嬌承歡，讓她驕傲自豪的兒女們，竟然并不愛自己。

他們自私、涼薄！

她這一生勤勉持家，含辛茹苦地將幾個子女撫養長大成人，傾盡全部心血換來的確是這般凄然下場……

門外漸漸安靜下來。

就在這時，老二周海榮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爸，說真的，我媽天天罵你！換作我是你，早把她休了！干嘛不重新找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做老婆？”

這番輕佻的話語鉆進病房內。

周淑芬氣得渾身顫抖。

她周淑芬為了撐起這個家，幾十年如一日地辛苦賺錢、拼命工作、熬壞了自己的身體。

若不是她在外頭奔波勞累，這個一大家子恐怕早就流落街頭了！

就在她悲憤難言之際，另一道聲音冷冷響了起來。

周海良冷冷一笑，嘴角勾起一抹輕蔑。

“你知道個屁！老爸這叫什么來著？那是紅旗照常，彩旗飄飄！那個姓吳的阿姨我見過一面，長得溫婉動人，說話還柔聲細語，和我們媽根本沒法比??！”

周麗娟嘴唇微微顫抖著喊道：“爸，你……你怎么會這樣？你是真的……真的出軌了嗎？”

她的語氣已經有些哽咽，眼眶也開始泛紅。

周大軍此刻的臉色很難看。

只見他默默抽出一支煙，叼在嘴里后慢慢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后，一邊吐著灰白色的煙圈，一邊低聲嘀咕。

“凈他媽給我胡編亂造！我不就是出去跑生意掙點錢嘛，還不是為了給你們找工作！不然誰愿意在外邊風里來雨里去！”

好一個周癟三！

也許是氣急攻心。

周淑芬瞬間失去了知覺。

然而，在意識幾乎消散之際，她卻猛然驚醒，竟然掙扎著從病床上坐了起來。

自己可真是瞎了眼啊。

居然只看中他的外表，一時糊涂就草草地嫁給了周大軍。

一路走來，她確實吃了不少苦。

曾經也想過，雖然男人沒有出息、懶惰無能。

但只要還愿意過日子，也就認命算了。

咬咬牙、忍忍疼，不也這么熬了過來？

哪曾想他早已背著她，在外面偷偷勾搭其他女人！

強忍著劇痛，周淑芬踉蹌著試圖站起來。

可站起身的那一剎那，天旋地轉。

心臟一陣陣地絞痛著，讓她幾乎無法站立。

心臟病又發作了！

顫抖著手在床邊桌子上摸索了半天。

她焦急萬分，迫切地想要找到救心丸。

“媽真是的，辛苦了大半輩子，早點走不是挺好嗎？何必躺在醫院遭罪，還讓別人跟著受累。”

一道冷漠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

悲傷與無助瞬間涌上心頭。

淚水大顆大顆滾落下來，打在地上發出啪嗒的聲響。

視線已經完全模糊了，看不清周圍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