藹藹群山，莽莽森林。

清靜雅致的一排山間屋舍內，清晨嘰嘰喳喳的鳥叫將昏睡中的一名年輕男子驚醒。

伴隨著著意識的恢復，鉆心的疼痛一下子襲來，明睿情不自禁地輕哼了一聲，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心口一陣劇痛，他又昏過去了。

這樣的情形反反復復，迷迷糊糊中，一股特異的藥草香喚起了一絲記憶，直覺告訴他，他還尚在人間。

懵懂中，依稀聽見有人在嘮叨。

一個男子輕聲抱怨著：“師妹，一個大男人的尸體，你還當寶貝似的，天天看，天天看，我都陪了你十幾年了，也沒多看我幾眼。”

“哼，尸體，老子還沒死透呢。再說，女人，環肥燕瘦，桃紅柳綠，我什么樣沒見過，還跟我吃醋。”

為了證明自己還是個活物，明睿試圖睜開眼，本想弄出點詐尸般的聲響，可全身酸沉如鐵，又像粽子似的被包裹了嚴嚴實實，喉嚨卡著，發不出半點聲音，眼前只有兩個模糊的人影。

還好，耳朵沒壞。

“師兄，藥熬好了嗎？”一個女子輕柔卻帶點冷冽的聲音，“再給他翻個身吧，天氣熱，容易得褥瘡。”

“還是女子心善。”明睿暗暗對這位女恩人心懷感恩。

男子顯然十分不樂意，扔掉手里的藥草，一邊走向床邊，一邊喋喋不休地抱怨著：“自從把你從湖邊撿回來，熬藥，喂藥，泡溫泉，擦身，翻身......我長這么大，親爹都沒這么伺候過，你是神仙下凡啊還是皇帝佬兒大駕，師妹，我早就說過，路邊的男人不要撿，誰知道是好人壞人，再說，你費盡心神，又給他灌了這么多貴重藥草，萬一救不活，豈不是浪費心力財力。”

“你知道老子是誰嗎？能被你照顧那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明睿嘗試著抖動手指。

“這樣的病例世間罕有，能把他醫好，師父師娘肯定準允我們下山。”女子的聲音帶著幾分期待。

明睿氣得差點從床上蹦起來，他這千金之軀竟然被當做小白鼠了。

一腔感恩喂了狗。

這是什么狗兄妹，拿人命不當回事。

“好吧，該做什么好吃的犒勞我啊”，男子興奮不已，“就做京都的名菜花雕醉雞吧，上次還是我爹壽辰的時候吃到的，我早就饞了。”

女子抬眸微微點頭，“我做的還差些火候，等以后去了京都，讓師兄吃個夠。”

女子輕盈地繼續穿梭在屋內，手腳不停地忙碌著，一旁的書架上擺放著筆墨紙硯，旁邊是兩人多高的藥柜。

明睿這個試驗品躺在窗前簡易的板床上，抬眼瞧見的墻上的一副對聯，“妙手回春濟黎民，皓首窮經拯蒼生”，呵呵，求醫問道，還心中有天地，口氣不小，但見那幾個大字筆力遒勁，風格別致，自成一派，看來這屋子的主人還真是位世外高人。

“兄弟，配合一下啊。”明睿正想著，那個叫做師兄的，鉗子般的大手熟練地撩起病人的里衣，在后背摸了一把，“還真是，出汗了，濕透了，再換一件。”

從未被人如此粗暴的對待，明睿氣的喉嚨發癢，滿臉僵硬，終于使出全身的力氣，還是力不從心地輕輕哎呦了一聲。

“呦，你還不情愿呢，都是大男人，又是習武的，給你換個衣服怕什么。”說著，把病人半扶了起來，從床邊扯過一件粗糙的布衣，動作熟練地上下摸索著，“你快咽氣的時候，我還用嘴給你吹氣了呢，等你活過來了，不用報答我，我可不喜歡男的......”

“什么，他竟然，用嘴......”想想畫面實在不堪，況且，趁人之危，奪我初吻，大膽可惡至極，明睿越想越氣，喉嚨間酸澀難忍，一口凌霄血噴薄而出，頓時染紅了大半個床單。

“你這......想吐怎么不提前招呼一聲。”師兄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目瞪口呆，氣憤不已。

說時遲那時快，女子飛快上前行針，動作利索而嫻熟，一邊驚喜道：“肺腑的瘀血吐出來就好了，心脈也穩住了。”

在一陣翻山倒海的咳嗽之后，明睿終于看清了眼前的師兄妹，攢足了一口氣，和著一肚子的酸甜苦辣拱手作揖道：“多謝......二位救命之恩。”

師兄慌忙攙扶，“呦，還是個懂禮數的。”

“你終于醒了，命是保住了，要好生休養，切忌大喜大怒。”女子輕聲勸慰著，欣喜地看著自己的戰果。

明睿舒了一口氣，他這是又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

“這是......”他環顧了左右，看了一眼眼前的姑娘。

“這是落微山莊，你真是命好，我師妹靈月救了你，我可是當了一個多月的老媽子啊，你大難不死，也算咱倆有緣，交個朋友吧，我叫紹普。我師妹嘛，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拿得起銀針，舞得動長槍，除了不愛笑，完美無瑕。喂，看什么看，我可警告你啊，千萬不要有非分之想。”

年輕男子性子活潑開朗，一打開閘門便滔滔不絕。

明睿對后半句置若罔聞，強撐著擠出一個淺笑，心里默念著如何恩將仇報，“哼，私自猥褻本王，殺了你算便宜了。”

“你就不怕我是壞人，蛇醒了，反咬一口也是正常的。”明睿望了一眼紹普，盤算著是凌遲還是車裂。

紹普卻雙手抱拳，不咸不淡地說：“就算你是壞人，我也不怕，閻王要你三更死，師妹能拖到五更時，你能活多久，還不是師妹說了算。”那語氣，好像閻王殿是他家開的。

明睿心里一驚，難道這小女子道行竟如此高深，仔細一想，能讓他起死回生，也確實有兩下子，看那氣定神閑穩如泰山遠超太醫院那幫戰戰兢兢的老頭。

明睿微微抬眼，只見這女子相貌清秀，雖是布衣荊釵，倒也端莊昳麗，只是眉宇間凝聚著淡淡的哀愁，氣質淡漠而疏離，讓人不自覺地敬而遠之。

“你背上的劍傷，再過些時日就會痊愈，至于你患的心疾，十幾年了，我也只能暫時保住他這條命，剩下的，看造化了。你躺下好好休息，莫動氣。”喚作靈月的女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