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howareyou?

——Iamfine.

這聲音。

就像是從屋檐落下的雨水，滴答。滴答。

像是落在了柔軟的心壁上，從深夜響到破曉，潮濕冰涼。

早上醒來發現自己在哭，下了一晚上的雨停了，路面上全是積水，白晃晃的，像鏡面一樣。幾個穿著寬大的校服的中學生從我的窗口嬉笑著跑過，我知道那里面有曾經的你和我，我們也曾在那間教室里跟和藹的MissGao大聲地讀著課文，我聽得見，那聲音熟悉極了，可是，卻再也回不去了。

——howareyou?

——Iamfine.

哦，夢里的聲音。

反復縈繞。

就像是一團海藻將我緊緊地裹起來，密不見光，向無底的深海轟然落去。一瞬間，天與地全閉上了眼，黑暗占據了整個世界。

越來越清冷。

越長大越孤獨。

越來越……嗯，越來越想要一個懷抱。

從時間的深淵回廊里不斷傳誦著少年們的問候和應答聲。

天真無邪。

——howareyou?

——Iamfine.002

我讀高一那年，MissGao有次生病住院。跟初中同學約好一起去醫院看望老師，記得當時有Lily、Lucy、Jim，還有，李雷。

我讀書的時候很喜歡安達充的漫畫。

有時候老覺得李雷這個人很像是《棒球小子》里面的達也。

后來看到和也出了意外去世，曾經傷感了好一陣子呢。不過雙胞胎就是好，和也的弟弟達也變得勇敢正義起來，擔負起哥哥生前的意愿，努力打拼，幫著死去的哥哥實現了進入甲子園的夢想。

想起來，那真是一段美好得有些一塌糊涂的時光。

那天陽光很好。

我因為早些到達，遵照老師的要求，我去MissGao住院樓的門口接稍遲過來的同學。那天的李雷穿著一身運動服，戴著一頂鴨舌帽，懷里抱著一大束鮮花朝我走來。

“howareyou?”他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跟我打招呼。

“Iamfine.”我輕輕地回應。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下一次跟李雷見面已經是七年后的事情。

那天更像是因MissGao的因緣而舉辦的小型同學聚會。

那年我們十七歲，年少輕狂，根本不知什么天高地厚，除了MissGao沉溺于過去的回憶，我們無一例外地想著將來要怎么怎么樣，滿腔的雄心壯志，想做的事那么多，夢想的皇冠仿佛只要我們長大了就可以唾手可得。從沒想過，長大后會在現實面前變得灰頭土臉。很平凡，很平凡。假如叫當年的韓梅梅看見我今天這個樣子，我想她一定會很失望。

而那天唯一的關于過去的話題是——

“韓梅梅和李雷，你們兩個不約而同地做過一件事，讓我很疑惑啊。”MissGao故作神秘地跟大家講。

顯然這個話題引起了Lucy跟Lily的興趣。

“他們倆？”Lucy眼睛瞪圓了，“做過同樣的事？”

Jim不屑地說：“大家現在也在做著一樣的事啊。”

Lily皺起眉頭問是什么。

Jim的回答讓大家覺得很冷。

“那就是看望MissGao啊。”

其實，我不清楚MissGao說的是什么事，所以也很好奇想聽她的答案，我想李雷也是，他抬手壓了壓帽檐，可以想象，他有點小緊張。

MissGao說：“初中畢業時，學校組織把用過的教材回收，送給西部地區的小朋友用，全班只有你們兩個人沒有把教材交上來。”

Jim聳了聳肩：“那有什么？”

MissGao卻說：“是不是你們的書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呢？”

大家哈哈地笑了起來。

雖然當時我被說得害羞得紅起臉來，而李雷也立即表示是他的教材絕對不是有什么小秘密而是中考之后如釋重負，一高興就把教材給燒了（……），但是我真的喜歡MissGao，喜歡她給我們制造的一些些小曖昧。

小秘密。小美好。小曖昧。

小小的。

像是溫暖的小簇火焰，一下一下地在心窩里跳躍著。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回憶。連綴成海。

003

很多年前的事了。

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