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對六王女來說,所謂的治療,不過是割破手指、寫寫字的事情,為了增添神秘感,也不想外人把她當女巫抓起來,她還是喚來了于大人,叫他準備一間隱蔽干凈的屋子,摒除不相干人等,讓她為于公子診治。
在于大人火急火燎地去安排的時候,六王女和于安樂見他興奮的模樣,都不由地笑出聲。
“你有一個好父親。”虎毒不食子,遇見這樣“不完美”的孩子,父母不會殘忍到殺了他,可是很多人會選擇扔掉他,不管是真實地去扔,還是從心里去扔了,或多或少都會表現出來,而作為孩子,又怎會感受不到?但是,于大人在知道這病無法治療的情況下,還是選擇了愛護,又將于安樂教養得如此好,拳拳之心,令人動容。
“是的。”于安樂明白,遇見這樣的家人,對他而言,有多么幸運。
他偷偷地瞄了一眼找了椅子坐下的六王女,她低垂著眼眸,撫摸著手腕,不知在想什么,剛剛他因初見這樣身份高貴的王族,膽怯之心讓他無法真實去評估這人,如今,見她溫和,他提著的心也算放了下來,又想著如果最壞不過是治療失敗,心情更加放松了些。況且,他有十分好奇的事情一直在撓著他的心。
他暗自糾結了會兒,若是姐姐知道了,又該罵他是癡人了,但是不問,他又覺得不甘心……
“殿下。”
六王女將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何事?”
“請恕安樂逾矩了,那個,請問,您身上的衣物,是哪位大師所做呢?刺繡也是那人的作品嗎?”他癡迷刺繡,本身為男兒身的他不應該如此,然而喜愛一件事物,又怎能用這個來強行區別呢?他自小便不喜歡其他男孩喜歡的刀劍,也從未想過要從軍,他目光永遠落在的都是那些美麗的繡品上。
六王女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物。王族的衣物自然都是專門技者所做,且岳國喜愛奢靡之物,衣物更是華麗,她的衣物與其他的王族不同,主要是簡約為主,她一直都不怎么關心,如今他一問,她才發現,自己的外衫并非是簡單的紗衣。
遠遠的看,這是一件素色的紗衣,近看卻是用與衣服相似的絲線繡出了紅鳳的圖案,這紅鳳栩栩如生,摸起來卻又感覺不太出來,難怪會入于安樂的眼。
“或許是宮中的女官制的,回去我問問。”六王女差點忘了,這位可是醉心于刺繡的人,她倒是想到了一個他喜歡的東西,于她來說不過是普通的手帕,對他來說應該是個好禮物吧。想著,她開口喚:“青音。”
“屬下在。”
青音微微彎腰,走了進來。
“之前父王賜的那方錦帕,你帶來了嗎?”
那錦帕是六王女看上的,不過她平日里沒有帶帕子的習慣,所以一直都是青音替她收著。
青音點了點頭:“帶來了,在馬車上。”
“拿來送給于公子吧。”六王女轉頭對他說,“那方錦帕是外邦來的,連我這個不識貨的人都看得出是個好東西,既然你如此喜歡,美酒贈英雄,好繡品自然也給送給能品味它的人。”
青音應該慶幸,在岳國,錦帕并不是什么傳情之物,若是和有些國家一樣,她們殿下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六王女送人禮物總是出其不意,下次或許應該和殿下說說,別想送什么就送什么了,最近莫名其妙的謠言實在太多了。
當青音將錦帕放在一方錦盒中,送到于安樂的面前時,本來接受得還有些勉強的于安樂臉上尷尬的笑容徹底消失了,換上了真情實意的笑意,捧著錦帕,不顧六王女在場,便細細看起來,一邊看一邊還贊嘆著。
六王女笑著搖了搖頭。
“殿下,我端些茶點上來?”這于大人匆匆忙忙地走開,連杯茶都沒給她們殿下喝呢。
六王女頜首,確實是有點渴了。
聽到她們對話的于安樂立即清醒過來,聽出了青音暗暗的責怪之意,他躬身道歉:“是于家招待不周了,望殿下恕罪。”
“沒事。”六王女揮揮手。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笑得瞇起了眼:“喂,于公子,我送你了錦帕,按理說,你是不是該回我點什么?”
這是強買強賣嗎?于安樂僵硬地回:“但憑殿下吩咐。”
“我見你喜愛這繡品,又是個心思巧的,不如,我給你一筆錢,你幫我做生意吧。這鋪子呢,就從這繡品開始。等你將本錢賺到了,再做其它的,我也不攔著你,如何?”
他曾聽父親說過,這六王女不是按規矩來的性子,女子不上戰場是約定俗成的事情,她偏偏就有本事讓國王陛下答應,十歲便放她領軍出征,載譽歸來后,旁人都是想著如何擴大軍隊,她卻跑去辦了一個官學,不分地位,招收學子,還定期裁掉過多的士兵,保持著自己不算多的兵數。紅鳳官學紅火起來后,她又突發奇想,開設了商科。父親說起六王女的時候,總說她“不守規矩”,可那滿滿的贊賞,又怎能掩蓋得了呢?
只是沒想到,這位殿下,居然想讓他這個足不出戶的病人做生意……
“如果你不答應,就把帕子還我。”
“我答應。”一聽到錦帕要被拿走,于安樂脫口而出,答應下來。
六王女笑出聲:“那就一言為定。”
“殿下!殿下,屋子已經準備好了。”于大人小跑進來,一雙殷殷期盼的雙眼緊緊地盯著六王女不放。
六王女對于安樂說:“那就走吧。”
馬車轱轆壓在石板路上,傳來了沉悶的聲音。標有紅鳳標示的馬車快速地向王宮方向駛去,遇見的路人一見到這標志,不管馬車里的人有沒有看見,都停下腳步,躬身行禮,側身讓馬車先行。
一名女官和十位侍衛騎馬護在馬車旁,馬車里的女子已經安穩地睡著了,透過半掀起的衣袖,可以隱約看到,那本來是赤紅的手鐲,如今只剩下五分之一是紅色,其余的部分化為乳白色,襯著她瘦弱的手腕,顯得更加蒼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