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睜開眼睛。莫雅楠女士的笑聲也停了,我捧著蛋糕,臉上也許還有面粉,閉著眼睛,像個傻瓜一樣說完生日快樂,我自己都覺得有點丟人。
晏靜秋不說話,甚至呼吸都放慢了,我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他不怎么會大笑,也許那雙灰色眼睛會有一點笑意,也許睫毛也會微微的晃動,閃出那顆淚痣……
“阿暮……”
他輕輕的叫了我一聲,我驚覺他的聲音竟然離我非常近,那種近讓我忍不住想后退。
但他顯然不給我這個機會,我的肩上被輕輕的壓住,帶著不由分說的力道。隨后,我聞到來自晏靜秋身上特有的味道,我的唇覆上一片柔軟,那說不上味道的香氣更加濃郁了些。
我的大腦轟然炸裂,像一陣煙花,又像一陣雷雨,但是一片空白,我的心臟好像在我耳邊跳動,激烈的數不清次數。我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我的手里還捧著蛋糕,我不能把蛋糕丟了,這是我花了好幾個小時仔仔細細做出來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我一動不動,直到他放開我,我的聽覺似乎才恢復過來。
我睜開了眼睛,他眉眼彎彎,竟然是笑的。那臉襯著滿室的燭光彩帶,愈加像一只美麗的海妖,我呆呆的看著他,第一句想問的居然不是為什么吻我,而是——
“這個蛋糕你喜歡嗎?”
他的表情像是已經做好了被我扇一耳光的準備,聞言也是一愣。莫雅楠女士哈哈大笑起來,不等我回過神,晏靜秋低下頭,從我手里接過那個有點變形的蛋糕,垂下眼看它,睫毛流蘇一樣蓋住那雙灰色的眼睛。
“嗯,真好看。”他說,補了一句:“這是我見過最好看的蛋糕了。”
我的臉紅了。
莫雅楠女士哼哼的不知嘀咕了什么,但最終還是很中肯的說:“對,我家楚楚做的蛋糕真好看,最好看,我兒子估計不記得他娘做了二十年的蛋糕了,哎呦呦——”
我和晏靜秋都沒有理她的感嘆,我是因為太尷尬,他可能是因為被說中了心事。
我們三個坐在莫雅楠女士精致的少女風圓桌邊,圍著我那個有點歪歪斜斜的蛋糕,莫雅楠女士開開心心的拍手唱起了歌,我實在張不開嘴,只能用蚊子一樣的音跟著哼哼。莫雅楠女士一直不滿的用指甲戳戳我,但每次基本就準準的掐在她兒子胳膊上。
晏靜秋早就過了許愿的年齡,其實我不怎么能想像他這么一個冰山閉著眼睛雙手合十像許愿池的希臘少女一樣在那里說“我希望……”,那個場景太駭人,根本不敢想。最后果然如此,雖然莫雅楠女士各種威脅利誘,他都不肯做那個“蠢動作”。
“我已經得到我的生日禮物了,”他目光灼灼的看著我,“今年的生日,真的很難忘。”
我扯了扯嘴角,給他展示了一個比哭難看的微笑。
“吃蛋糕吧,”我說:“我用雛菊做的。”
“嗯嗯,就是的,”莫雅楠女士估計實在看不了自己兒子這么一副姿態,忙不迭的動手切蛋糕。向來是被撒狗糧被傷害的我今天似乎是扳回一城,有種揚眉吐氣的喜悅。晏靜秋顯然也能理解我,他慢慢的把手探過來,輕輕握住我的手。
我止住了笑,但是沒有掙扎。
蛋糕散發著濃郁的雛菊香氣,還有未曾融化的花瓣。我像第一次交作業的小學生一般,忐忑不安的看著他們慢慢的端起蛋糕,然后切下一小塊。
我的手心都要出汗了。
“阿暮,”晏靜秋一直看著我,他的眼睛很適合深情款款,總有一種月光下流水的溫柔,他說:“謝謝你,我今天很高興。”
“嗯。”我嘴上答應著,眼睛緊緊盯著他手上的蛋糕,催促道:“快嘗嘗,好吃不。”
莫雅楠女士已經咬下了第一口,她瞇起眼睛,露出很滿足的表情,可還沒等我得意,她忽然臉色一變,有些著急的對晏靜秋喊:“別吃!有玫瑰!”
來不及了,晏靜秋已經咽下了第一口。我眼睜睜的看著他臉色忽然刷白,就那么盯著我,捂著胸口倒在地上。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莫雅楠女士尖叫著撲上去的時候,我還愣在原地,只覺得渾身上下一股涼意。
怎么可能有玫瑰,我做蛋糕的時候再三篩選了花,連花瓣都一片片找過。自從知道他玫瑰過敏,我的花房連玫瑰花苗都處理掉了。
怎么可能出現……
我用手抓過晏靜秋剛吃過的蛋糕,放到鼻子下一聞,頓時被驚的后背一層冷汗。
真的是有淡淡的玫瑰味,而且這味道不是花瓣,而是真正的玫瑰粉。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莫雅楠女士還在喊人,但畢竟不是人人都有李叔隨叫隨到似乎從來不休息的體質,樓下的燈慢慢的才亮起。我撲在地上,試圖扶起他,但他一個大男人,我半晌沒辦法撼動他。
“少爺,少爺!”
小月不知什么時候跑上來,她驚叫著撲過來,一把推開我,雙手扶著晏靜秋,淚如雨下,我被她推的往后一撞,腰正好抵在桌角,疼得我一身冷汗。
還沒等我開口,小月回過頭,睜著一雙淚汪汪的眼睛,對我說:“楚楚姐姐,你為何這么狠心!”
“你說什么?”我問道:“你瘋了嗎?”
“楚楚姐姐!”她哭喊道:“你不喜歡少爺便不喜歡,何苦要害死他!你明知道少爺玫瑰花過敏,還要偷偷放花粉進去!我知道,我都知道……”她轉臉對著莫雅楠女士說:“夫人,楚楚姐姐她心里愛著別人,她不會真心給少爺做蛋糕,我都知道……”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她。
這是其他人沖了進來,抬人的抬人,打電話給醫院的打電話,甚至還給晏靜秋插上了氧氣。我并不曉得過敏癥是怎么樣,但我聽說嚴重了能致命。我徒勞的去抓晏靜秋的手,卻撲了個空。
莫雅楠女士并不想聽我們任何的解釋,她匆忙的跟著人群下了樓,外面傳來車啟動的聲音,還夾雜著莫雅楠女士焦急的快哭出來的喊聲。
我知道他們去了療養院。我也知道我應該跟上,可現在我坐在地上,渾身冰冷,連這地暖也變得徹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