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珺沒想到葉空城會有這樣的提議,不知他是有何用心,但實在抑制不住好奇心,便順勢應了。
葉空城走在前,不著一語,夏珺跟在身后。兩人穿過一條條石板鋪就的道路,路旁栽滿竹樹,一路郁郁蔥蔥,幾乎不見人影,偶爾出現匆匆而過的當差之人,見到葉空城后都恭肅地行禮,向她投來一縷不可言說的審視目光,然后再匆匆離去。
走了許久,漸漸地,夏珺發現沿途的守衛多了起來,想來是接近機要之所了。葉空城在一棟高大的房屋前停下,夏珺抬頭一看,此房朱瓦白墻,并無甚奇特之處,屋梁正中懸一匾額,上有竹葉圖案,寫著“育毒局”。夏珺正欲詢問,葉空城已邁步向內走去,留下一句“如果你不害怕的話,就進來吧”。
夏珺當然不會懼而卻步,直接跟著了進去。屋前重重守衛見是自家少主帶來的人,雖有疑惑,卻也不敢阻止。
走進一看,里面的景象讓夏珺倒抽一口冷氣。
這真真是大開眼界。
房子面積比外觀看起來要大好幾倍,延伸至不可見的深處。兩邊分為不同隔間,以玻璃為墻,相互分割,卻又能從外清晰看見內部。最讓夏珺吃驚還是其中東西:有各種蛇類、蛛類、蛙類等,配合著它們各自的生存習性,每個隔間都布置成不同的環境,沙漠、叢林、巖壁,有的甚至充滿水,內有魚類及各種水生生物。用手觸摸玻璃壁,能感覺到有的隔間內溫度不知以何種方法調控在高處,比這山莊的溫度升出一大截,許是刻意擬似部分生物喜暖的生活習性。無需言喻,這些生物都帶有劇毒。
但其中有的動物——
“這個也是有毒的么?”夏珺指著一扇玻璃里的一個小物問道,這是一只海螺狀的生物,行動遲緩,身形狹長,前端尖瘦而后端粗大,外殼上布滿斑斕的花紋。
“這是錐形蝸牛。它有毒性齒舌,能瞬間將獵物麻痹。”葉空城解釋道,又補充了一句,“是否有毒不能通過外觀來判斷。有時候外表越是溫和,越是懷有劇毒。”
夏珺聽了這話,又對那蝸牛多看了幾眼,內心感嘆世間萬物竟神奇至此。
再往前走,除了動物以外,還有不同的植物,不用說,也皆是有毒植株。
夏珺心下駭然,不知是對世間如此眾多的有毒之物敬畏多一些,還是對將這些聚集于此的千葉山莊敬畏多一些。
“想不到有毒之物竟如此之多,能活到現在,真是僥幸之至了。”夏珺感嘆道。
“世間萬物皆帶毒性,有毒無毒不在于物本身,而在于使用方法與用量大小。譬如飲水,過涼則傷脾胃,過多則衰腎臟,某種程度上,也是有毒的。”葉空城平靜道。
這一番理論夏珺倒是聞所未聞,仔細咂摸著,確實有道理。她想,葉空城年紀輕輕,掌控著天下第一用毒之莊,不僅僅是對毒物了解深入,也確實自有一番理念支撐著他的作為。
這所房子深而廣,前面還有很多空間,但葉空城并未領著夏珺繼續往前,而是從側門將她帶出。夏珺出來后,見后方還有幾棟形式規格近似的房子,其中一棟的匾額上寫著“萃毒局”,想來是提煉毒素之地。夏珺剛想提出能否進去瞧瞧,突見迎面走來幾個人,為首的便是昔日在舞館有過交集的老者,后跟兩三名年輕男子,夏珺見有些眼熟,可能是當日舞館那一行人。走近后,老者視線掃過夏珺,并未有過多表情,但眼神暴露了其內心的不悅。
他領眾人向葉空城拜下,道:“少主,屬下有要事稟報。”
“有事在議事堂等候便可,何必專程跑來這里。”葉空城語氣冷淡。
老者并未說話,只默默站起,立于前方。
葉空城示意一仆從將夏珺領回房,便同老者一眾人朝另一方向走去。夏珺知道今日參觀其他地方無望,便跟著仆從一路走回。
到住所門口,見綠蘿早已等候在此,夏珺面有愧色,急忙上前道:“不好意思,是我的錯,一時好奇忘了你的告誡,后迷失了方向,讓你好找了。”
綠蘿見夏珺態度如此,也不好說什么,只將其迎進來,將飯菜擺上,讓其入座進食。
夏珺有些局促,她并不習慣自己坐著吃飯,旁邊有人服侍,便叫綠蘿坐下一同吃。綠蘿拒絕了,仍負手站在一邊。夏珺想到自己在梁府是當丫鬟的境況,明白逾矩后可能會遭受懲罰,便也不勉強,一邊吃著飯,一邊同綠蘿閑聊。
“你是怎么到這里來當差的呢?”夏珺想到自己進梁府的經歷,突然就對綠蘿的來歷有些好奇了,如此神秘的一個地方,她是如何進來的?
“我自幼是孤兒,偶然被老莊主拾得,帶進來培訓,從此便在莊里服侍。”綠蘿三言兩語解釋了自己的生平經歷。
“你說老莊主?這里還有一位老莊主?”
“老莊主早已離世了。空城少主十歲便繼承了莊主之位,當時我還小,不清楚權力交接具體狀況,但只知道少主年少便接手山莊,主持各項事務,一直執掌到現在。”
聽了這一消息,夏珺突然對葉空城的處事作風與氣質性格有了些理解,年僅十歲獨掌一個大門派,外有虎視眈眈,內有權爭紛紛,其中艱險與難處非外人能夠知曉,將山莊發展至此,想必中個心路歷程,造就了葉空城冷凌狠厲的風格與心性。
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將午飯時光研磨過去。夏珺發現,綠蘿對自己總有些疏離感,或者說是戒心。在詢問關于自身之事時,綠蘿通常會回答,而談及千葉山莊的事項時,她都閉口不言或稱自己并不了解。夏珺想,或許是出于對自己門派的一種保護心理吧,擔心被她這個外人窺探了去。不過夏珺本身也沒有這么強烈的探究欲望,也就放下不提及此方面,只聊聊家常。
第二日起,綠蘿每日便例行給夏珺施針解毒,她手法沉穩且準確,幾日下來,夏珺感到身體的力道逐漸恢復,經脈也活絡起來,不再有擁堵閉塞之感,偶爾運一下氣,發現身體內力也在恢復。雖然身體由于長途奔波的勞損并未完全復原,但武藝眼看能夠恢復如初,她已經感到很欣喜了。
在這里幾日,加之此前耽誤的時間,讓夏珺憂慮不已,她想繼續去尋找梁景行,得知其并未身死的消息讓她比此前更心急如焚地想要找到其蹤跡,但這些時日以來,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一事又一事,仿佛已脫離了先前的軌道,有時候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夏珺暗下決心,等這次武藝恢復,一定不會再讓其他事宜紛擾她的目的,從此只專心尋找,不再過問別事。
一周下來,夏珺都規矩地呆在居所內,沒有再走出院落,一是她決定要謹守承諾,不再給周圍人添麻煩。二是她想,如果這樣能夠有助于自己身體的恢復,便可放下好奇心,以此事為重。而此期間,葉空城也沒有來過,仿佛遺忘了她在山莊的存在一般。她想,也是,本來能來這里解毒,便是一場交易,葉空城派專人為她治療,已屬信守承諾,此外他自己來不來探視,并不在承諾之中,實則也無關緊要。但想到這里,夏珺還是有些失落,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是有些相扶相持的患難之情的,但這樣的情誼顯然在葉空城心中蕩然無存。
不過眼下也顧不了許多,能夠早日解毒完畢,繼續她的行程才是重中之重。
又一日晚,施針完畢后,夏珺感到昏昏沉沉,便早早睡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感覺到有人在觸碰自己的手臂。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