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樓道遇見后，接連幾天，喬言都能看到隔壁新搬來的鄰居。

　　他叫付涼，搬來沒兩天，從事快遞工作，應該是剛上任的。

　　如果說一個好的快遞員需要熱情和耐心這兩項基本素質的話，喬言心想，這位新上任的快遞員連入門資格都沒有。

　　極速快遞是個新開的快遞公司，才一兩年的樣子，雖然沒有趁早打響知名度，但因較快的運輸速度和送貨上門的服務，以及一些快遞問題的后續處理，都有著較好的口碑，加上價格也比較公道，所以也漸漸地打響了知名度。

　　正常極速快遞的快遞員，都是熱情耐心、服務周到的，然而這位新上任的似乎沒有領悟服務要領，保持著他工作之外高冷的作風。

　　送快遞的第一天，付涼站在門口，用千篇一律的淡漠口吻說：“你好，送快遞。”

　　送快遞的第二天，付涼站在門口，用比昨日更敷衍的態度說：“送快遞。”

　　送快遞的第三天，付涼站在門口，用幾乎已經耗盡的耐心說：“快遞。”

　　接連三日的表現，讓喬言判定，這人不適合這份工作。

　　遲早被投訴。

　　*

　　12月17日，這是付涼從事快遞工作的第三天。

　　下班回家時，他朝601緊閉的門看了兩眼。

　　住里面的人似乎從不往家里放垃圾桶，直接放在門口，根據他上下班時觀察的情況看，下班時垃圾桶里有垃圾，上班時空空蕩蕩，大抵是半夜去樓下丟的。

　　由此可見，那女人作息混亂。

　　視線從垃圾桶掠過，爾后收回。

　　——還愛點外賣。

　　是夜。

　　付涼坐在臥室的書桌前。

　　書桌靠墻，并不寬敞，但收拾妥當，干凈整潔。

　　拿出一個黑色的筆記本，付涼將其翻開，同時抽出了一只黑色的簽字筆。

　　第一頁寫滿這幾日的記錄。

　　12月12日，收到威脅快遞，丟棄，未報警。

　　12月15日，下午三點，收到三本教輔資料，未拆開，丟棄。

　　12月16日，下午四點，收到一箱兒童零食，未拆開，丟棄。

　　據付涼所知調查，喬言曾是南城小學的語文老師，本月14日因被家長投訴體罰學生，當天她便爽快離職，輔導資料對她而言沒有用處，兒童零食應當是給學生準備的，但現在也沒用了。

　　抽出筆蓋，付涼右手拿筆，在下一行寫下：12月17日，下午二點，收到一個烤爐，簽收，未丟棄。

　　寫完，翻到下一頁，上面是工整字體寫的喬言基本資料。

　　『喬言，25歲，師范院校畢業，畢業后于京城從事攝影記者工作，三年間輾轉多個國家，期間從未回家鄉白寧鎮。

　　今年年初辭職回家，在小姨介紹下成為小學老師。

　　12月14日，辭職。』

　　付涼在后面補充了幾個字——『暫無就業意向。』

　　合上筆蓋。

　　眼瞼微垂，檢查著記錄文字，腦海里閃過喬言拿煙站在樓道的場景，煙霧縹緲，仿若幻境，融入她骨子的舉止、氣息，與他現在所掌控的資料毫不相符。

　　神奇的女人。

　　抑郁，自殺？

　　她會有嗎？

　　*

　　翌日，天氣再次降溫，直接跌落到零下一度。

　　寒風凜冽，付涼開著快遞專用三輪車抵達慶雅小區。

　　“小哥！”

　　聽到動靜，保安路石從門衛室探出頭，朝三輪車招手。

　　付涼停好車，疑惑地看著走出門衛室的路石。

　　路石，同是慶雅小區的住戶，年過半百，單身漢，獨居，性格老實敦厚。

　　“小哥，你要去3棟嗎？”路石問。

　　“去。”

　　“那，有6樓喬言的快遞嗎？”

　　付涼微微凝眉，回道：“嗯。”

　　“你能順便幫忙把她的快遞送上樓嗎？”路石有點發愁道，“她這個月都沒來拿過快遞，每次快遞都是在快遞柜里放幾天，然后丟到門衛室里，給她打過幾次電話也不接。這不，我們這兒的快遞，有三分之一的快遞都是她的。”

　　付涼想了下，問：“幾個？”

　　“有七八個吧。”路石估摸著回答。

　　“我通知她下來拿。”

　　“也成吧。”

　　路石點頭，有些失望，但也沒強求。

　　付涼開著小三輪離開，一路開到慶雅小區三棟，停了下來。

　　今天，慶雅小區就一個包裹——還是喬言的。

　　秉著送貨上門的宗旨，付涼走至三輪后面，將喬言的包裹拿出來。

　　十公斤左右的箱子，拿起來有點沉，因運送暴力問題，箱子有些損壞，膠布封起的邊緣處有黑色粉末，用手一抹，手指上沾了一層黑色。

　　付涼低頭看著箱子上貼著的快遞單，勉強能分辨出幾個字——無煙、木炭。

　　難怪。

　　付涼拿著箱子走上三棟的樓梯。

　　601門口，付涼摁響了門鈴。

　　門很快被打開，喬言出現在門內。

　　與前幾日不同的是，她化著淡妝，披肩短發發梢微卷，被一起綁在腦后，隨性中不失美感，穿著件鮮紅的大衣，衣擺垂至膝蓋，腳踩紅色高跟鞋，氣質優雅，如初次見面那般。

　　連身上那混雜的香味和煙味，也與那次一致。

　　“快遞。”

　　付涼用與昨日一樣的口吻道。

　　“放下吧。”喬言隨意說著，把門徹底打開，然后轉身走進客廳，“我有個快遞要寄。”

　　將快遞放在玄關處，付涼站起身，卻沒有動，視線在可見之處掃了圈。

　　玄關被收拾得很整潔，鞋柜處的鞋子按照拖鞋、高跟鞋、運動鞋等進行排列，沒有一絲混雜。進門右手邊是個房間，門關著，往里是客廳和餐廳，分開，見不到雜物，甚至連多余的物品都沒有，整潔寬敞，地板明亮，說這間屋子主人有強迫癥也不為過。

　　喬言很快走出來，手里拿著個小箱子，同時還附帶一張快遞單和一份快遞的現金。

　　付涼拿起那張快遞單，看了一眼，又將快遞單放回去，強調道：“這不是我們公司的快遞單。”

　　“你照著抄一份就行。”

　　喬言無所謂道，儼然不在乎這種細節。

　　付涼沒說話，掏出一張快遞單給她，“麻煩重新寫一份。”

　　微怔，喬言抬起眼瞼，勾唇看著跟前這固執的快遞員，笑問：“付先生，沒少被投訴吧？”

　　沒接她挑釁的話茬，付涼直接道：“不寫就讓他們家上門取件。”

　　兩人視線對視，付涼的冷漠和強硬，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這仿佛在維持自家公司顏面的堅持和傲嬌，讓喬言輕笑一聲，爾后將箱子遞給付涼，輕挑的眉頭代表著某種妥協。

　　付涼接過。

　　拿起箱子上的快遞單，喬言走進了右手邊的房間。

　　沒過幾分鐘，喬言拿著極速快遞的快遞單出來，手一抬，將其拋到箱子上。

　　“門衛希望你盡早去取件。”付涼又道。

　　“哦。”

　　喬言將門關上。

　　*

　　門外。

　　付涼拿著箱子轉身，無意間視線掠過門口的垃圾桶。

　　依舊是外賣。

　　下樓前，付涼將箱子上的快遞單和現金拿起來，剛想收，卻見未封起的箱子開了些，他干脆打開一看，赫然見到幾個信封，里面是一疊疊打印好的照片，每張照片都是同一個女人。

　　再看收件人：連玉落。

　　收好快遞單和現金，付涼往下走了幾個臺階，冷不丁的想到什么，側過身朝身后緊閉的門看去。

　　烤爐，木炭……燒烤？

　　付涼的視線落在門外的垃圾桶上。

　　——愛點外賣。

　　——暫無就業意愿。

　　——給她打過幾次電話也不接。這不，我們這兒的快遞，有三分之一的快遞都是她的。

　　——那么多快遞，只簽收了烤爐和木炭……

　　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