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看到大明和觀音他們的確是有些狼狽,這天氣下的路況的糟糕,顯而易見。
成遇看一眼孫堯有些憂心的樣子,終于開了竅:“算了吧,這天氣不好,你好好開車吧,我不冷了。”
三個男人回頭看成遇一眼,確定她不是在說反話。
這時候,顧清忽然開口:“我的軍大衣呢?”
三人被提醒了一般,對啊,車里有衣服的,可以將就一下,到了下一站,就好了。
孫堯弓在后座位上翻找,衣服被放在后備箱的最前面,距離不近,車子顛簸,他邊保持平衡邊夠著衣服的一角,好一會兒,才拿著。
孫堯拿過大衣,卻不是給顧清,而是把軍大衣遞給抱著胳膊的成遇,這瞬間的轉變,車廂里有強勁的暗流涌動。
成遇沒想到,那女人要的軍大衣,孫堯拿出來卻遞給了自己,遂眉開眼笑的拿過去蓋在自己身上,除了有點潮,有點味兒,蓋在身上膩噠噠的,她的心里已經開了花。
她感激地看一眼孫堯,那表情恨不能以身相許,側臉望過去,正對上那女人的眼刀,不過她此刻心花怒放,沒工夫跟她計較,扔一個挑釁的笑,笑嘻嘻的將自己最大程度的罩在哪件還沒有暖熱的軍大衣里。
顧清正一股子怒火沖上腦門兒,就要爆發出來,見孫堯再次弓起身,面對著她快速的拉開了沖鋒衣的拉鏈,車廂里空間狹小,但他很快把沖鋒衣脫了下來,遞給顧清道:“穿上吧。”
她正在消化男人的這個舉動,觀音回過頭對著他們笑,然后看著成遇道:“美女,怎么樣,我的軍大衣靠譜吧。”成遇還沉浸在幸福里,愉快的點頭。
顧清的邪火瞬間被澆滅,剛剛心里爆增的不爽,此刻都被撫平了,原來那軍大衣是觀音的,她下意識想到厚此薄彼這個成語,心里沒來由的舒暢。
“這又是誰的?”她雖然心里受用,嘴上依舊不饒人,是她一貫的作。
孫堯深深的看她一眼,有點兒不耐煩:“你說呢。”
那眼神顯而易見,明明剛從他身上脫下來,明知故問!
顧清淡著一張臉,將身體往前傾,道:“肩膀疼,穿不了。”
孫堯忽然覺得自己是自找麻煩,他咬一下后槽牙,將加絨的沖鋒衣罩在顧清單薄的身上,也不給她套好袖子,整個兒拉上拉鏈,這一下,顧清像是被包好的粽子,雙手伸不開了。
還殘留的男人的體溫,快速融入她的身體,是這暴風雪中最暖心的呵護,她的心都溫暖起來。觸在她脖頸上的柔軟的絨毛,想毛毛蟲一樣,她的皮膚都有點癢癢的,溫暖像四肢百骸蔓延,淹沒了風雪。
她側臉看身旁的男人,正一臉平靜的靠在座位上看窗外,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體恤,正用身體抵抗寒冷,他的側臉成畫,倒映在她眼中,她的心忽而平靜如水。
大抵是成遇累了,抑或是意會到了什么,她同樣靠在椅背上,安靜下來,再沒有說話,也沒看再顧清。
一時間車廂里又恢復了寧靜,連音響都罷工了,只剩大明專注的開劈前方的風雪。
顧清終于明白孫堯臉上那一時半刻的隱憂是為什么了,此刻還是中午的窗外,已經黑天了,陰霾密布,顛簸不斷,車子不時的將他們帶離地面,然后再自由落體,牽引繩也在他們身后一次又一次的掙扎,似乎就快要掙脫了。
顧清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天氣,從昨天的狂風暴雨,到今天的肆虐暴雪,仿佛各種天氣可以在這里橫行,她忽然覺得愛上這個有些蠻荒的的地方了,這樣凜冽極致的氣候,一定配得上純粹而簡單的生活。
這真是一個像愛情一樣,讓人心生向往的地方!顧清在心里這么想。
前方的能見度已經達到最近的距離了,白燦白燦的大燈打在坑坑洼洼的水畦上,碾碎一地昏黃的冰凌,車子沖開千千萬萬細碎剔透的冰晶,像一個繁忙世界里的獨行者,格格不入,找不到出路。
“不能再走下去了。”孫堯忽然開口。
大明的注意力集中在車頭,一邊看著路一邊回答:“是啊,這天兒怕是一時半會兒好不了。”
觀音回過頭來:“油也只剩半箱了。”
孫堯的位置,看不清儀表盤,他望著茫茫的視界盡頭,忽然閃過的一個路標,沉思一秒:“從下一個路口繞去石南村。”
觀音:“就是咱們去年經過的那個小村?”
孫堯用沉默回答,大明得令沖著前方晦暗不明的方向低吼一聲:“好嘞!”好像是在為疲乏已久的自己加油打氣。
這條路,他們經年累月的走過,對于周邊的環境再熟悉不過,此刻他們正位于斜陽鎮和美奈鎮之間,本打算到了美奈鎮,既能修車,也能解決食宿,不曾想,這暴風雨來的這般肆虐。
往前或者往后都要花費很多時間,最近的,就是離他們最近的石南村了,大明和觀音相信孫堯的判斷,因為他對地理環境總是耳熟能詳的。
很快,車子脫離原定方向,向一條右轉的小路上駛入,大明在轉彎處停下一會兒,等待后面的陸呈祥擺正位置,然后再繼續往前走。
本就崎嶇不堪的路,此刻更狹窄了,很多地方都只能勉強通過,一邊是起起伏伏的長滿野草的紅土,一邊是看不清深淺的山谷,成遇的表情都變了,窗外是黑惘惘的荒野,她有些后悔,貿易來了這里,遇上了這樣的天氣……
車子忽然一個劇烈的顛簸,像是被怪獸猛的掀了一把車屁股,然后覺得太重,又丟回到地面上。
顧清只覺得五臟六腑猛的一磕,然后又重新歸位,一邊的成遇已經嚇得驚呼出來。一陣惡心和肩膀的劇烈疼痛傳來,她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緊接著,車子發出一陣嘶啞的轟鳴聲,車身不斷的晃動著,可惜就是離不開原地。顧清知道,車子陷進坑里了。
陸呈祥的車子慢慢逼近,車燈漸漸清晰的照亮前車所處的輪廓,原來不是泥坑,是一條橫斷了小路的堰渠。
在路的兩側邊緣留有供車子通行的石條,只是堰渠的邊緣長滿了雜草,密密麻麻的,吸飽了水分,耷拉在渠溝上,跟路形成一個平面,若不是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這暗沉沉的天氣,憑誰也看不出這條渠溝暗藏的玄機,如果視線好,車子再往旁邊偏兩公分,就會順利的通過。
可是此時為時晚矣,車子的一邊后輪陷了下去,想要再繼續通過,那是不可能的。
當下,只剩下去把車推過去,否則,兩輛車和車里的人,只剩在這暴風雪里干瞪眼了。
顧清很識趣,馬上反應過來接下來要干嘛,她側身望著孫堯:“給我解開。”她的雙手連同她的身體,剛剛被孫堯捆粽子一樣拉在拉鏈里,此刻他們要下去,孫堯坐在中間,她瞥一眼縮在一邊的成遇,對孫堯示意。
孫堯淡然的看她一眼,然后伸手拉開了她身前的拉鏈,又幫她張開右邊袖子,很快幫她重新拉好拉鏈。
顧清正要開車門,孫堯忽然握住她的肩膀:“不用,你呆著。”
他將她向后推一推,抬起腿側身從她面前跨過去,顧清適時的挪一下位置,兩側車門一前一后被打開,冷空氣瞬間席卷而來,讓人忍不住打個寒顫。
一陣山溪水跌落到谷底的雷鳴同時傳來,哄哄作響,直逼耳膜,讓人無端畏懼著大自然的暴虐無常。
然后是車門再次將寒冷和噪音阻隔在外,顧清坐在車里,看著大明從后視鏡里和他們打著手勢,
緊接著,他再次打火,汽車穩穩的蓄勢待發,然后是猛然間的發力,顧清聽得到后面男人的齊呼吶喊,夾雜著汽車尾音和溪水的轟鳴聲。
車身在一股力的牽引下,吃力的聳動幾下,預料當中的成功沒有發生,車子再次坐回原來的位置上,失敗了。
顧清看到后視鏡里,后面那輛車門忽然打開了,然后陸呈祥快速跑過來,也不顧及他一塵不染的鞋子了,加入了三人組。
大明再一次打手勢,想要碾碎這暴風雪天氣給的牢籠,可惜再次事與愿違,車子剛剛給勁一會兒,就被憋熄了火。力量太小,車身太重,陷得太深……
后視鏡里三個男人頂著風雪,臉上是同仇敵愾的決然之氣,風把他們頭發上的冰凌快速吹走,然后又有新的冰凌撲落下來,她看著孫堯單薄的衣衫被風鼓起一個大大的包,顧清再不猶豫,拉開車門想要減輕一點點力量。
她跳下車去,拉上車門時,對著另一端的成遇道:“喂!下車。”
對方乜斜著眼睛看她一秒,然后回過頭,繼續窩在那件大衣里,像死人一樣。
車子轟鳴著,發出一陣陣哀嚎的巨響,顧清這才看到,溪流傾瀉而下的另一端是黑漆漆的萬丈深淵,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為視野里已經一片黑暗,像是入了夜,可是這個時間點,明明還只是下午,這種天氣,她一生只見過這一次。

伯壹
腦袋都是你,心里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