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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霜

第二十六章 故人嘆

衛霜 含靈童子 10832 2021-09-04 00:06:54

  要說萬可,從萬暮白被衛霜背走之后就不見了身影,全力調動全身兵氣沖出荊楚書院。一個化神強者發揮全力的速度,對于那些基本都不超過金丹的人來說就是一陣風“嗖”地過去了,根本察覺不到。而上官漣蕊也無心管他人,當時只想著把趙子云和許冰凌帶回醫館。

  還不到一柱香,萬可就從荊楚書院繞著索隙城來到了天瀾湖邊。

  沒錯,就是天瀾湖,萬暮白練劍的地方。

  而此時這里已經站著一個人,那人穿了一身素麻衣,下擺只到腳踝,手腳處都特意收窄,仔細看實際上是穿了兩層,長袖的是內襯,而外邊則是短袖窄衣,典型的江湖人的裝束。白衣人戴著斗笠,還蒙著面紗,一直遮到腰間,看不清面容,背后背著一盞小手提燈籠和一柄長劍,雙臂低垂,似乎沒有發現萬可出現,只在欣賞天瀾湖的風景。

  萬可心中百感交集,眼前這人對他對萬暮白都意義非凡,本來以為今生再難相見,可誰知上天垂憐,擁有這個機會。

  萬可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想上前看看是否是那所想之人,剛邁出一步,白衣人突然轉身,手掐著劍訣,一道沖天劍氣襲來,身邊環繞著數不清的氣劍。

  萬可驚呆了,以他化神的修為也最多凝出九柄氣劍,可是眼前這人的氣息明明只有元嬰啊!

  “映雪……”

  “住口!”白衣人怒喝一聲,一指萬可,身邊的氣劍驟然飛出,化為了一條劍龍將萬可困在里面。

  萬可一怔,明明只有元嬰期,居然氣勢比他還要強上數倍。

  “那一晚是你嗎?”萬可不信邪地散出了自身修為欲圖破開氣劍的包圍圈。

  “是不是又有什么意義?”白衣人冷言冷語,似聽到萬可的話就覺得煩躁,那晚確實是她偷眼觀瞧萬可祭奠亡妻,雖然引來萬可之后又回到那里,出于當年情誼也祭奠一番,但每每想到當年就有種說不出的憤恨。

  “我知你還在恨我,可是當初……”萬可一邊一步一挪地靠近,一邊解釋著,可是說到一半竟不知該說些什么了。

  白衣人一聽萬可提起當年,心里如被烈火炙烤一般,立即變指為拳,氣劍聞命收緊,凜冽的劍氣仿佛要將萬可割裂一樣。

  可是萬可覺得臉上被劍氣刮得如同被割肉一般,可是非但不停下,反而更加堅定地像白衣人走去:“你若恨我,殺了我便是,若是還是不解氣,隨意你如何折磨處置。乾坤衛有徐武打理我很放心,暮白的乾坤劍法已經精熟,還得到了乾坤簫認可,只要專心修煉必然成為神州之棟梁。我也不需要再安排什么,這條賤命在我那時離開時就應該留下了!我知道我負了你,也知道負了煙秋,斯人已逝,追已晚矣,可你還在,我絕不想錯過了!”

  白衣人聽得心如刀絞,不禁流下淚來,變拳為掌,輕輕按下,氣劍不再狂暴,頓時停了下來,圍著萬可直直地插入泥土。

  “就這樣足矣。”白衣人哽咽著說,“往事如煙,究竟是誰負了誰我已不想再追究。我此番北上只是想看看暮白而已。”

  說起萬暮白,萬可來了精神,急切地問:“是你對不對?一定是你教他劍術!我早就知道的,除了你我,誰還會乾坤劍法?除了你,誰又有空語劍?是你留給他的對不對?這么多年暮白一直在想你,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希望你能出現!”

  白衣人哀嘆著:“教他劍法,贈他佩劍,不過就是還你當年恩情,舊情已了,為何還要出現?”

  “那你這次回來又為什么?”萬可不依不饒。

  不知是不是幻覺,萬可聽到了嗤笑聲,然后就聽白衣人說:“回來看看我那個蠢徒弟會不會有什么進步,果然啊,一點長進都沒有,不過那個跟他論劍的小子倒是不錯。”

  “因為那是你的……”

  “夠了!”白衣人恢復了冷漠又帶著鄙夷的語氣,“萬可,我本以為你作為乾坤劍法的傳人,也是暮白的父親,會好好關心他的。你真讓我失望!這些年你是不是從來沒有真正管過他?”

  萬可沒有因為白衣人的話而惱怒,反而一副無地自容的樣子,完全沒有乾坤衛統領的樣子,卑微地勸說:“暮白從小吃了很多苦,因為他母親的原因,我不知該怎么面對他,后來我出去查案,常年不在乾坤衛,幸好有你陪他。歸來后我也想去親自指導他劍術,可是每每看到空語劍,我……而且他總是抱劍觀花,腰里盡是惆悵,我實在不忍心……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甚至超過了他的母親,也超過我,為什么不留下來,對暮白也是種補償,不是嗎?”

  白衣人沉默良久,回答道:“補償?是我對他的補償還是你對他的?你知不知道,暮白曾經一直跟我念叨他想讓你滿意,可是你卻全當看不見,到底是誰虧欠了他?”白衣人說完又嘆了口氣,轉身欲走,“他是個好徒弟,而我不是個好師父。他能念我,實屬幸事,我又能奢求什么?”

  萬可見她要離開,直接挺劍刺去,調動了全身的兵氣,發揮了他化神二重的全部實力。白衣人不慌不忙,哪怕是以元嬰戰化神也毫無懼色,雙手抱元凝氣向萬可推去,與此同時背后的長劍出鞘,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繩索牽拉著還擊。

  “御術!”

  兩人互相拆了十幾招,雙雙停下。萬可感到驚訝又在意料之中,直截了當地問:“元氣?”

  白衣人很爽快:“是。”

  萬可哪怕是自己的懷疑得到了證明也不敢相信:“你不是原來修煉的是兵氣,怎么會……啊!你……你是不是……是不是?”

  萬可心中又氣又心疼,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

  白衣人輕笑一聲回答:“還有別的辦法嗎?”

  “可是你知不知道這種辦法稍有不慎就是個灰飛煙滅的結果,而且就算成功,也會再無進入化神期的機會!”萬可怒吼著。

  白衣人據萬可了解那時已經是金丹巔峰,但是因為各種原因放棄了沖擊元嬰,而經過失去消息的這段時間,此次出現是元嬰巔峰,而且原本修煉的兵氣居然成了元氣。

  元氣就是人體的本源之氣,可以說兵氣和靈氣都是元氣所化的,但是卻沒一個人能修煉。兵氣與靈氣是衛氣營氣所化,此二者多多少少能有所感覺。可元氣又如何感覺啊?可以說只要活著就是有,但是又如同水中撈月,明明就在那里,但無法觸及。

  當然,元氣比另外二氣強得多,理論上可以修習任何功法,無論是原本只能靈氣修煉還是只有兵氣適合。

  萬可不關心她是怎么修煉元氣的,他關心的是,既然當時已經是兵氣的金丹巔峰,那么基本上是不能回頭了,除非……碎丹重修!

  也就是直接把體內金丹打破,回到沒有一點修為的時候,可是說起來容易,這個過程極其痛苦,必須要在完全清醒的情況下自己動手,一下子廢掉全部修為,斷掉全身的經脈,不能有一絲余地,這本就是自殺行為了,而在此之后一年間體弱多病,還不如常人,然后才能重新修煉。但是修煉的同時要把斷掉的經脈接上,運氣之時是個折磨,很難想象她究竟是怎么撐下來的。

  白衣人冷哼一聲:“灰飛煙滅?我早已是千瘡百孔,你既再以薄情為刃添一道裂縫又不會再痛了,灰飛煙滅反而像個解脫。我碎丹重修就是要做個了斷!在那之后我去過很多地方,你有沒有橫臥在鐵索上看過那漫天飛雪?或者是在風雷之地直面雷霆?還是說在一個地方等著花開花落?”

  “映雪……我……”

  白衣人又嘆一聲:“我醒來時,只覺得全身上下空蕩蕩的,但是又有著包容天地之感。恢復過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了一塊碑,上書‘風雷衛楚映雪之墓’,做好之后感覺渾身自在。從前之事,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楚映雪說完,轉身離開了,萬可沒有去追,只聽見一聲貫穿天地的長嘯:“天下之大,難道還容不下我嗎?好生照顧萬暮白!要不要見他我自己定!哈哈哈哈哈!滄浪垢凈濯吾纓,倚劍臥寒霜雪明。煙波緲,白芷青,離塵只尋半分寧!楚映雪已逝,只有‘離塵白芷煙’!”

  ······

  上官漣蕊料理完三人的傷勢便離開了荊楚書院,還沒走出幾步,就見一道白虹朝自己沖來,到了跟前現出了楚映雪。

  楚映雪一出現,就指著上官漣蕊笑道:“你這人真有意思!”

  上官漣蕊也笑道:“哪里哪里,比不上元修有意思!”

  “你看出來了?”

  “很容易。”

  “哈哈,有趣!”說罷,楚映雪從懷里拿出一本秘籍扔給上官漣蕊,“不才想請姑娘保管些時日,但時機一到便轉交予萬暮白。不知可否應允?”

  上官漣蕊拿著秘籍拍打著手掌,端詳眼前這個江湖裝術的女子,問道:“你不怕我自己偷了去?”

  楚映雪哈哈一笑,回答:“你若如此,那非不才,而是暮白看錯了人!”說完又化作一道白虹遠去了。其實本來也有點擔心,但看到上官漣蕊接住秘籍之后看都沒看一眼,楚映雪就知道此人值得信賴。

  上官漣蕊心中覺得這個女子十分有趣,玩味了一番之后才想起來,看了看秘籍的封面,與《萬靈書》《世器集》如出一轍,寫著四個大字——《無心劍意》。上官漣蕊繡眉微皺,接著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最后淡然地將《無心劍意》收入囊中,繼續趕路。

  走到一半,發現萬可騎著馬正朝著荊楚書院來,便問候:“萬統領,武試結束怎么還沒回去?”

  萬可似笑非笑地回答:“方才有些急事便先行一步。暮白武試魁首,為人父怎能不高興,再說他傷勢嚴重,得去看看。”

  按理說上官漣蕊寒暄幾句就完了,結果竟拉著萬可不讓他去荊楚書院,而是說去乾坤衛下棋。萬可滿腦子疑惑,剛才被楚映雪點醒,應該多陪陪萬暮白,如今他武試結束后身受重傷,正要去看看,但既然這位“上官師傅”這么說了,暮白的傷勢應該沒有大礙,而且估計也不僅僅是要下棋,只好勉強答應了。

  一個時辰之后。

  “五白!五白!啊——唉……”萬可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五白被上官漣蕊安然化解,將棋又一次被吃掉,露出了無奈。

  萬可一下棋就跟練劍一樣忘乎所以,不過都一個時辰了,他一局都沒贏過。好歹他是乾坤衛的統領,月凌關的防守也是他制定的,怎么這種考驗戰術的消遣完全沒有還手之力呢?

  上官漣蕊倒是一副不驕不躁的樣子,收拾起了旗子,準備再來一局。

  萬可不信邪地又來了幾盤,結果算是看清了,他是贏不了這個看上去比他年輕十來歲的女子的。

  “能不能換一個?”萬可一臉委屈又不情愿地服軟。

  “行啊,統領想換什么?”上官漣蕊痛快地答應。

  “要不,兵棋?”萬可剛說出口就想給自己來一嘴巴。兵棋比的是戰術,他一個統領跟人家江湖散人比,那不就是欺負人家嗎!

  上官漣蕊答應了,然后又一個時辰……

  萬可整個人都聳拉著,都不知說些什么了。要說輸也沒有輸,只是整個棋盤上幻化出的地圖,一大半全被上官漣蕊占領了,他只留下了一小塊地方。而且上官漣蕊明明可以輕松斷他水源和補給,可是就當沒看見一樣。

  萬可看出來,這就是上官漣蕊在讓著他!他甚至猜測,要是真攤開了打,不用一個時辰,一柱香她就能獲勝。

  “不玩了不玩了。姑娘,在下佩服。真的認輸了。”萬可覺得自己自信心備受打擊,博戲他比不過,兵棋也比不過,眼前這二十來歲的小姑娘有什么是不會的嗎?

  上官漣蕊欠身道:“統領謬贊。不過略懂些皮毛。”

  萬可真的很想撞墻,她這要是皮毛,那萬可算什么?

  “姑娘拉我來,不知是為何?”

  上官漣蕊抿了口茶:“統領是要去尋暮白?”

  “是啊!武試剛結束,正好跟他說說其中的問題。”

  上官漣蕊搖頭否定:“統領不該如此。”

  “還請姑娘賜教。”

  “統領想想,這兩天暮白有幾戰?”

  萬可心中默算了會兒,回答:“少說也要有百來戰吧。”

  上官漣蕊又問:“那么統領覺得真正在意的,有幾戰?”

  萬可暗想,荊楚書院這次武試也是人才輩出,但在萬暮白看來也多是庸庸碌碌之輩。若說是真正在意的,那應該就是那兩場苦戰了吧。

  “兩場。與丁卯六和丁卯八的那兩場。”

  “統領只說對了一大半。”上官漣蕊伸出三根手指,“是三場,加上與衛霜那場。”

  萬可被上官漣蕊一點,立刻明白過來:“哎呀!姑娘原來是來夸自己徒弟的?”

  上官漣蕊白了他一眼,雙臂交叉,一副“給你個機會重新說”的樣子。萬可感覺不對頭,又思索了一番,得出了結論:“與小霜那場雖然過程算簡單,贏得也是輕輕松松,但是對他心理的考驗卻是巨大的。看來以前是我小看他了。”

  上官漣蕊心里對萬可吐著舌頭,衛霜與萬暮白對戰的時候表達的意思很明顯——不要小看他!不過萬可一語中的,也沒有愧對他“神州劍術第一”的名頭,這才點頭認同:“與衛霜一戰,暮白詮釋劍心,而正是那一戰讓他有了更加堅定的理由去贏所有對手;與許冰凌一戰,暮白被琴音所擾,那道沖天白光,不僅是他的靈氣,還有劍意在其中;與趙子云一戰,已經是要發揮渾身解數,那時劍心、劍意已明,乾坤簫一出,暮白于周身空虛中浴血奮戰,突破的是劍境。這三者一起,讓萬暮白此時已是筑基九重,甚至是巔峰,而且已經一步踏入了人劍合一的境界。”

  萬可心有不解,若真如上官漣蕊所言,這正是個好機會能提點萬暮白,說不定短時間就有望沖擊結丹了:“那姑娘為何要攔我不去見暮白?”

  上官漣蕊做了一個讓萬可安靜的手勢,不緊不慢地解釋:“統領不想想,境界的突破暮白自己難道不知?他不會自己去找尋其中奧秘?這段時間正好是讓他自己領悟的最佳時期,您也是劍修,應該懂我的意思。”

  “自行領悟的心得總比直接得到答案的更加精妙,哪怕有錯誤,日后改正也會更加深刻。倒不如先令其自行參悟,若有不明再去指點一二。姑娘是這個意思嗎?”

  “沒錯。統領要是去想去夸贊一番,等兩日也不急。”

  萬可不禁心生感激,沒想到上官漣蕊會這么關心萬暮白的修煉。雖然萬暮白叫上官漣蕊師傅,但是與衛霜畢竟有所區別,沒想到還是照顧得如此周到。

  上官漣蕊看萬可兩眼放光,趕緊說:“統領也不用感謝,我也是有事求統領。”

  萬可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心想終于提要求了,不然萬暮白一直受人家的恩惠,還真不知怎么還。

  “姑娘有何事,萬某定全力辦到!”

  “也沒什么,就是聽說乾坤衛有一塊千年鐵樺木,不知……”

  萬可心里咯噔一下,剛才還是“萬”死不辭的表情一下子就為難起來。

  要知道這鐵樺木被稱為“木王”,極其稀少,而且質地堅硬比鋼鐵有過之無不及,開采起來困難重重,本就是無比珍貴,一棵普通的鐵樺木也能炒到數十萬金,這還不是封頂價,而且更是有價無市。

  萬可運氣極好,出去辦案時幾乎走遍神州每一寸土地,碰上一片鐵樺木的樹林,其中最粗的一棵一個人抱不過來。要知道鐵樺木的壽命也就幾百年,這棵看樣子竟有五千載。

  萬可覺得這是難得的機緣,便揮劍斬斷帶回,同時囑咐眾人不可將此處泄露出去,他們得此千年木王已是天地造化,江河奔流,飲一瓢足矣,若是將此處泄露出去,惹來貪婪之人,毀了這片神跡,便是他們眾人的罪過了。

  可是說來簡單,萬可使出了全力才勉強砍斷,那時萬可已經突破元嬰,進入化神期了。以化神修為竟然也要全力施展,足足花了一柱香的時間才將其斬斷,由此可見其堅硬!

  此刻上官漣蕊索要,萬可且不管她是怎么得到的消息,這等珍貴的寶物怎能說給就給!

  “統領莫急,我也不貪,給我面碗粗的三尺足矣!”上官漣蕊補充道,“就要這個,別的一概不理。”

  萬可心疼啊,想用別的換吧,上官漣蕊直接給否了,可真的給,心疼啊!

  上官漣蕊看著萬可想哭哭不出來的樣子,忍著不笑出聲,給他解釋:“統領您看,您給我這鐵樺木的理由有四。第一,木王自然是寶貝,可你乾坤衛沒有能工巧匠,只能看卻不能用,而我可以將其鑄造;這第二條,你兒子把我徒弟的劍給砍斷了,總得賠個新的吧,你別說小霜是靈修,他也會點武技,我總得讓我的徒弟有稱手的兵器;第三啊,我還給萬暮白修煉解惑;第四,這是你十六年前欠我的一個人情。”

  前三條說得萬可有些動搖了,但還是想厚著臉皮拒絕,畢竟那是乾坤衛的東西,可第四條一出,萬可一個激靈,根本沒那心思還在這上面權衡利弊了。

  “十六年前?”萬可記得清清楚楚,十六年前他確實欠下一個人情。

  當時他的夫人楚煙秋生產時難產去世,而萬暮白出生之后也不哭鬧,只是昏睡,真的是昏睡,一個剛出生的嬰兒,竟然睡得打鼾,而且也不見醒。可是雖然有鼾聲,一探鼻子卻是氣若游絲,隨時都會消散似的。若是醒來也是眼神迷離,如木偶一般。出生幾個月全無聲響,只是昏睡。

  萬可因亡妻之痛,一心全放在二人的孩子身上,怎么尋訪名醫都無果,甚至有人見萬暮白兩眼無神,放在日頭下面瞳孔也不動一下,說這孩子根本就是個死嬰,氣得他差點當場動手。

  而在次之后的某一日,來了一位女子,給了萬可一方印,說萬暮白出生時魂魄不穩,有此印帶在身邊至十六歲可無憂矣。萬可只覺得荒謬,但誰知萬暮白一拿到這個印就恢復了正常,會哭會笑,而那個女子也不知何時離開了,不見了蹤影。

  萬可也查過這個印和女子的來歷,竟然全無任何線索。

  陳年舊事被上官漣蕊提起,萬可自然是千百個不信,畢竟消息再機密也是可以被傳出去的,他是這方面老手。

  上官漣蕊見萬可懷疑的眼神,咳了一聲說:“那一方印上并未刻字,而是刻了一朵蓮花,陽文的,對嗎?”

  萬可這下完全信了,印上確實刻著一朵陽文的蓮花,這事兒除了他之外也就是當年的恩人知曉了。說來也算是緣分,萬暮白最喜歡的花正是蓮花。

  萬可連忙倒身下拜謝恩,上官漣蕊把萬可扶起來,也沒說什么。

  萬可說:“既然姑娘是當年恩人,自然應該的!沒想到竟是以如此方式再見著,實在是……實在是……”

  上官漣蕊擺擺手:“行了,客套話你能說到明天。你就說給不給吧。”

  萬可連連答應:“給!恩人之言,萬某自然遵從,別說是三尺,就是全給,萬某也不皺一下眉頭。”

  “你就別恩人恩人的了,聽著頭疼。我就要三尺啊,你欠的人情就這樣了了。”

  萬可還真的沒想到,上官漣蕊搬出這個人情就是要鐵樺木,還以為肯定是要在乾坤衛謀一個肥差,或者其它什么的,畢竟他萬可朝堂之上是乾坤衛統領,江湖上也是神州第一劍修啊!

  可是偏偏不要什么實在的,只要這個很是尷尬的材料,著實讓萬可意外。

  萬可驚喜過后想著要差人去為上官漣蕊取來,上官漣蕊卻嫌棄起了下人的手法,說要自己去取。萬可腦門冒汗啊,他讓人去取,沒日沒夜地鋸估計得花上個幾天才能從上面鋸下來那三尺,而且得磨平好幾把鋸子。上官漣蕊說她自己去?意思就是今天拿了今天走?這是有多深的修為啊!

  然而萬可冷靜下來之后發現了一個令他毛骨悚然的事,他印象里十六年前上官漣蕊就是這個模樣了,如今一點沒變!

  接下來一段時間,上官漣蕊依然拉著萬可,把兵棋他有的所有地形全都玩了一遍,然而萬可心事重重,輸得更慘了。

  ······

  衛霜與葉挽君搬了兩把竹椅躺在小店的房頂。要說是怎么上來的,還是葉挽君發現了暗格,一開就有扶梯滑下來。

  衛霜躺在竹椅上伸著懶腰,舒服地呻吟了一聲。

  “累死我了!”

  葉挽君取笑著:“又不是你打的,累什么?”

  衛霜尷尬笑笑,不知如何回答,那就索性不回答。雖然這些天不是他親身上場,但分析所有的考生,幫萬暮白復盤,萬暮白只要關心他的對手,而衛霜看的是其余所有考生,然后再得出自己的看法跟萬暮白討論,已經很累了。

  且不說他看得準不準,總而言之,保持精神高度緊張可沒比上去對戰輕松。不過萬暮白拿下了武試魁首也讓他很是欣慰。

  衛霜枕著手臂,側耳聽乾元街上的人流,愜意得不愿動彈。不過這可悶壞了葉挽君,要知道她熱鬧慣了,尤其是今天武試結束萬暮白魁首,更是靜不下來,見衛霜安心躺著,實在是心里癢癢。

  “衛哥,”葉挽君問,“你跟暮白怎么認識的?”

  衛霜安逸得很,都不想動彈,更別說費力氣去說話了:“怎么?暮白沒跟你說過?”

  “說倒是說過。他說他收留了你,然后就認識了。”葉挽君憋著笑,感覺萬暮白這說法像是在說衛霜是小狗。

  衛霜打了個哈欠,好像完全沒有聽出話里的意思,有些不耐煩地說:“差不多,我快要餓死的時候聽到他在吹簫,然后過去就餓暈了,醒來發現自己被帶到了乾坤衛。人家說要收留我,我干嘛不答應呢?省得在外整天擔驚受怕。”

  葉挽君有點不信,衛霜這個樣子雖然散漫了點,但是骨子里有種貴氣,天生的那種,后天根本練不出來。

  “那你為什么會流落在外?家道中落?”葉挽君試探著,生怕觸動到衛霜的哪根心弦。

  衛霜沒有聲音,葉挽君心領神會,估計真的是個禁忌的話題,還是不提了。她也知心地不再鬧騰,靜靜地陪著衛霜。

  沉默了很長時間,葉挽君幾乎以為衛霜已經睡著了,側頭一看,衛霜的細長的雙眼盯著天上的月亮,月光照在他的眼睛里晶瑩剔透,仿佛一汪清泉,連衛霜的臉頰上都能看到從中流出的溪流。

  葉挽君反應過來,衛霜這是哭了。

  “衛哥,對不起。”葉挽君覺得是自己提起了傷心事。

  衛霜聽到葉挽君的話,知道她看到了,趕緊抹了眼淚,耳語般說:“挽君,我若說,我是個大逆不道的逃犯,你信嗎?”

  “不信。”葉挽君回答得很干脆,就算是一個陌生人說出這話,她也不會信的,更別提衛霜了。她印象里逃犯不都是灰頭土臉,兇神惡煞,看見別人在看他就要滅口的那種嗎,哪有逃犯會像衛霜這樣過得這么滋潤?

  “可我沒說謊。十年前的震雷鐲案,有我的一份。”

  “衛哥你別逗我了,十年前你才多大?”葉挽君雖然沒聽過這個案子,但隱約知道肯定是個大事兒,不然也不會有人記得十年前的案子。

  “可我是從那開始‘家道中落’的。”衛霜語氣平淡,但明顯能感覺出在壓抑著情感。

  “你不會是說那件案子是你家干的吧?”葉挽君很是窩火,這么逗她有意思嗎,還挺會演的。

  “對,這個就是當年之物。”衛霜摘下震雷鐲遞給葉挽君。

  葉挽君接過來,入手感覺很滑,一直被衛霜戴著并沒有涼意,其上鐫刻著細密的符咒,鐲子并不寬,但也不像是男式的尺寸,從鐲子上延伸出來兩根銀絲,看起來微微一掙就要斷了似的。連接的兩個戒指上也有符咒,看位置是無名指和食指的。

  “這······”葉挽君想起了一件事情,老板的手上也戴著一模一樣的手鐲,她還嘲笑過老板戴著像女式的,可是為什么衛霜也有?就算老板是衛霜的后代,這個手鐲是傳家寶,難道過了不知幾千年還會戴在手上嗎?

  或許他們本來就是一人?

  葉挽君瞪大了雙眼,一個是無憂無慮,就會一心撲在修煉上,想要有一番天地的衛哥,一個是整天平平談談,完全與世無爭的古董店老板,他們怎么可能是同一個人?

  葉挽君試圖將兩人重合,一樣恬淡的笑容,一樣的披散至腰間的長發,一樣的鳳眼,甚至連左眼角的淚痣都在一個地方。但眼神真的天差地別,老板的眼神飽經風霜,像是經歷了無數苦難,可衛霜的眼神晶瑩剔透,非常干凈。而且兩人的年齡也對不上,老板看上去明顯比衛霜要年長。葉挽君覺得自己的頭腦有點裝不下龐大的信息量,兩個人的身影在眼前不斷地重合,又排斥,又重合······

  衛霜以為葉挽君是因為相信了所說的話而震驚,接著說:“我本是風雷衛太尉之子,風雷衛的統領楚懷是我舅舅。這么多年我依然想不通,為什么要盜震雷鐲?私欲?可是······”

  衛霜的話葉挽君一句都沒聽進去,她還是無法接受老板和衛霜就是同一個人這樣的結論,這實在太駭人聽聞,整個人都呆住了。

  “你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葉挽君楠楠地問道。

  衛霜被打斷并沒有因為自己被打斷而反感,反而覺得心里非常透明,愿意全部說出來:“因為你不屬于這個世界。我也憋得太久了,想找個人說說話。”

  “所以你跟我說的都是真事?”葉挽君已經迷糊了,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老板還是衛哥。

  “是。”

  “所以你才一直不告訴我?因為那就是你自己對不對?那個回避了好幾次的名字,那個你從未說出口的傳奇,其實就是······就是衛霜!我終于知道了,因為我也是經歷了這一切的,所以你怕我知道這一切是不是?這樣我可能就不會來這里,不會遇到你了······”葉挽君歇斯底里地質問著。

  衛霜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葉挽君為何是這個反應,而且說的話也是牛頭不對馬嘴。可,沒等他說一個字,葉挽君一個翻身騎在他身上,劈頭蓋臉地揮舞著拳頭。

  “你知不知道,我在這里有多害怕?完全陌生的世界,完全無法融入的文化,我還要硬撐著!你說我不是這個世界的,難道你就是嗎?你如果是,為什么我會在那之前就認識你?為什么還會對我這么好?”

  “挽君!”

  “我多想姐姐,多想回去你知道嗎?你說啊!你有能耐活這么多年,怎么就沒有能耐送我回去!”

  衛霜雙臂擋在面前,任由她這樣胡鬧,慢慢地,葉挽君不再喊,拳頭也慢下來,然后整個人趴在衛霜的身上,緊緊抱著他輕聲抽涕。

  衛霜懵了,良久才明白了,葉挽君來自天外,來到這片完全陌生的地方,也許她強忍著,姑娘家要面子,但其實心里會有很多苦楚,別說她才十歲,哪怕是暮年,獨在異鄉,面對著全然陌生的環境,就算是習慣了,心里總會壓抑著。而葉挽君礙于他和萬暮白,一直忍著,可能是因為給她看了震雷鐲,說了自己的經歷,一下子讓她有感自身,感情一下子決堤了。

  葉挽君說的話很是混亂,像是在說她自己那個世界,又像是在說他,可衛霜從這些如一團亂麻的話里還是聽出了一些。

  葉挽君哭夠了,抹了眼淚坐起身,發現自己跟衛霜面對面,自己還騎在他身上,一下子就紅了臉:“抱歉······衛哥我只是······”

  衛霜把她抱到自己的那個躺椅上,為她拭淚,溫柔地說:“沒事。”

  “我剛才說的······你能當沒聽見嗎?”

  衛霜沒有明確回答,而是說了句與現在無關緊要的話:“怪不得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喊我‘老板’。”

  葉挽君自己擦了擦臉上的淚痕:“一個以前的朋友罷了。”

  衛霜微微一笑:“以前的朋友?就是以后的我?”

  “這個······我不是有意······你能不能就這樣忘了?”

  “你怕我知道以后的事會有所變故?”

  葉挽君沒有回答,她雖然不懂這一套什么拗口的理論,但是明白提前知道了答案就不會認真去解題的道理。

  衛霜嗤笑一聲,安慰道:“放心吧,我不會再問,只會當做一個故事而已。或許你說的真的是以后的我,但是至少現在看來,我們是不一樣的,不是嗎?”

  “衛哥,你這境界可不一般。”

  衛霜搖搖頭:“我只是覺得,無論是什么,轉世也好,未來也罷,至少我不是那個人,那我就不應該走那人的路。管你認識的‘以后的我’是誰呢,如今我只想好好過眼前的生活,以后或是功成名就,或是中道而殂,或是身敗名裂,那也是我自己走出來的。我信命,但不愿認命!”

  “······多謝。”

  “沒事。跟我說說我以后開的店吧,我想聽聽我是怎么當老板的。”

  “你不是說不問······算了。那個店啊,外面看上去也就一扇門那么寬,非常不起眼,里面其實也很窄,跟姑姑這個差不多,但是里面房間很多。我經常去逛逛,本來還以為會因為只看不買被轟出去,可是沒有。哦對了,你還養了一只云雀,非常通人性······”

  “挽君,”衛霜打斷了她,“我會送你回去的!”她本身就屬于那里,哪怕心有不舍,也不能就這么自私地把她留下,那與將她綁架有何區別?

  葉挽君心里有悲有喜,她很感激衛霜,但是又有點舍不得,畢竟一年來他們的交情已然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朋友。

  “暮白怎么辦?”葉挽君脫口而出,她不愿意問衛霜愿不愿意,因為這是在動搖他,而能說出那話衛霜肯定是有過一番激烈的心理斗爭的。

  “我會去解釋的,若他不明事理,我就先斬后奏吧。”

  葉挽君看著衛霜,無法遏制內心的感動,顫顫巍巍地問:“衛哥,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這句是在問衛霜,而不是老板,因為她知道老板就是衛霜,老板關心她是因為衛霜關心她,可衛霜是為什么呢?

  衛霜咧嘴一笑,說:“我都把我最深的秘密告訴你了,還能留著你?趕緊送走,省得給我暴露了。”

  葉挽君破涕為笑,撒氣地打著衛霜,衛霜夸張地作出殺豬般的喊叫聲。最后兩人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準備回到店里,葉挽君叫住衛霜:“衛哥,今晚過后,我們誰都不能記得。”

  “好。”

  “而且······我好像有點喜歡上暮白了······”

  聽了這話衛霜一愣,沉默了一會兒,整個人與十四歲的年紀完全不符,好像一瞬間成熟了不少,在嘴巴上抹了一把說:“還不是說這話的時候。你還太小了,再有五歲才及笄,若是三年之后你心意仍然未變,我會幫你撮合的。只是你不是說······”

  “我知道了,我會考慮好的。”

  葉挽君覺得氣氛有點太過沉重了,想換個話題:“衛哥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衛霜被這小丫頭的變臉戲法弄得哭笑不得:“我?有啊!”

  “我猜猜,暮白?哎呀那我們是情敵了呀!不是啊······難不成是姑姑?衛哥你這可是欺師滅祖的事啊!又不是啊······那就只剩我了······還不是?那是誰嘛?你認識的人還關系好的也就那么幾個,你說說嘛!許冰凌?誒衛哥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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