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應性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能讓人從惡劣的環境里生存下來,卻也能弱化人對危險的警覺。
有時的大意,后果是致命的。
“……”此時劫后余生的安琪諾像八爪魚一樣死死纏在魏祗背上一動不敢動。
“……你是想勒死我嗎?”魏祗輕嘆一聲,沒好氣地拍拍她的胳膊。
“你別說話!看路看路!”某女緊張地直尖叫。
她將腦袋埋在他的頸窩里,于是這尖叫聲直刺入他耳膜,而她驚慌間手上又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
頓時某鬼悶哼一聲,只覺喉嚨中竟隨之溢出一絲腥甜。
“……”魏祗氣笑了。
“再不老實我就把你扔下去,你信不信?嗯?”耳邊傳來某鬼的聲音陰惻惻的,威脅意味明顯。
安琪諾立馬閉緊嘴巴,不敢亂動了,但感覺魏祗飄得晃蕩不穩時還是忍不住“唔唔”悶聲直喚。
真不怪她反應這么大——誰能想到原先干裂的地面竟然會進一步開裂,一塊塊的地塊轉眼間就完全碎裂成土渣掉落下去,暴露出了地表之下的樣子——竟然是數不勝數的橘紅色火團,而火團之下是漫漫無邊的赤紅熔漿,滾滾翻涌著,正散發著刺目的亮光。
她哪能料到這地面只是一層土塊罷了,下面竟然是空心的!還說沒就沒了,沒得還一點征兆都沒有!
剛剛她突然一腳踏空,慌亂之中腳下又一滑,一仰就要向后跌去。就在差點要掉下去燒成渣渣時,幸好魏祗及時眼疾手快把她撈了回來。
安琪諾直到現在扒在魏祗背上,心臟依舊突突地跳得厲害。
此時留存下來的地面已經為數不多,源源不斷的白氣像是被釋放了一般從下不斷沖騰上來,一塊塊地面卻還在接連地裂碎落下去,一件件器物珍寶也跟著掉落進下面的熔漿里,冒了幾個泡后就徹底沒影了。
魏祗正帶著她在僅剩不多的地塊上飄動,盡量躲避著與蒸騰的白氣直接接觸。
似乎魏祗也很害怕這高溫的白氣。
等等。高溫……?
安琪諾一怔,忽然才反應過來。
她實際上現在身上清爽得很,甚至體溫正常得詭異。哪怕現在的事實是她正被一股股白氣近距離包圍著,她也沒有感受到絲毫的炙熱感。如果按常理來說,她早該熱得虛脫,甚至嚴重脫水了才對。
怎么回事?
安琪諾努力回想。
好像自從走入這片干裂地帶后,那種撲面的灼熱就消失了。
安琪諾一時忘了魏祗的威脅,忙叫他,“我竟然感覺不到熱!你熱不熱?”
“……”魏祗微頓,輕嘆了一聲,幾不可聞。
現在才意識到,真是有夠遲鈍的。
虧他還緊張著以為她是發現了是他作的法術,提防著想著怎么糊弄過去。
想著,他抬手碰了碰她的手腕,“你覺得呢?”又是一道黑光從他指尖沒入她手腕里,消失不見。
微微刺骨的冰冷感從手腕傳來。
冰得安琪諾愣了愣。
“既然不熱那我們還躲什么?”安琪諾有些茫然。
“我是不是有說,這個叫煉獄珠?”某鬼的聲音陰陽怪氣,“不躲,那留個遺物?”
“……”安琪諾下意識哆嗦了一下,自覺地縫上嘴了。
然而某鬼沒打算輕易放過她,接著打趣道,“之前一直叫你快走,你不挺勇的就不走嗎?現在怕成這樣?”
安琪諾憋屈得忍不住道,“我哪知道這地面能沒了啊?哪知道這么危險——這么危險你也不說!”
“下面積壓的火勢過大,上面的地層自然是撐不了多久的,”他低低的悶笑傳來,“這還用我說?”
“你不說我哪里知道——”
她還沒說完,只覺他突地速度加快,猛然沖進一團白霧,似乎是想一鼓作氣沖出這片白氣迷霧。
視野瞬間被白氣籠罩,她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們已再無他路,從熔漿里升騰上來的白氣幾乎充填了所有方向,而往下看便是猙獰的通紅火舌與沸騰的赤色深淵,令人頭皮發麻的視覺沖擊。
還來不及細想,瞬間大團的白色蒸氣擦過臉頰,細微的零星刺痛感似隱似現。
她不覺渾身一僵,而還沒等她開始呼吸困難,只覺已出了白氣屏障,平穩落下。
此時腳下是看似結實不少的黃褐土地,延伸至遠方望不到邊際,與陰沉的昏黃天色相重,而背后是茫茫無邊的白色氣海。
“還是怕了?”魏祗的聲音出現在耳側,沉穩得令人心安。
“……”安琪諾有些發懵。
這鬼剛剛打趣她……難不成是擔心她會怕,為了幫她轉移注意力?
只聽他輕嘆一聲,“還不下來?”
“……”安琪諾一噎,麻溜地松手下來了。
“謝……謝謝了啊。”她低著頭有些別扭道。臉上莫名有些熱,大概是剛被白氣蒸的。
魏祗眸色暗了暗,扭過頭“呵”了一聲,揉了揉脖子,皮笑肉不笑,“是我謝謝你,手下留情饒我一命。”
安琪諾聞言抬頭,只見他脖子上都被勒出了一道紅痕,因為他皮膚本身蒼白得過分,這道紅痕就顯得尤其醒目。
安琪諾尷尬地訕笑,“不好意思啊……”
魏祗涼涼地看了她一眼,嘆了一聲,算是不跟她計較了。
安琪諾松了口氣,下意識就想回頭再看一眼。
“還不走?”
只見魏祗正似笑非笑地盯著她,飄得離她已有一段距離了。
安琪諾心下警鈴頓時一響,忙正了正色,趕緊追上他,“來了來了!”
與他擦肩而過時,沒發覺他的神色一寸寸回歸了涼薄。
“……”魏祗淡漠側眸。
只見那片白茫的霧氣仿佛有生命一般,仿若一頭多首巨獸,正爭相纏絞撕咬著什么。
是一個人,分明是人界侍者的打扮,卻是個散仙,身上還沾著奉支的味道。
那人顯然掙扎間也看到了他,驚恐地拼命伸臂求救。
但這明顯不是一個明智的舉措,隨著伸出而暴露的皮肉瞬間被白氣卷扯去,血液頃刻蒸發,只剩白骨被白氣縈繞緩慢腐蝕著。
“……”那人艱難張著嘴,因失血過多,僅存著的臉皮上慘白得可怖。
而一身白衣的少年只是微斂鳳眸漠然看著,掀唇冷嗤。
……
安琪諾跑了幾步才想起來回頭找魏祗,這只鬼正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漫不經心地飄來著,遠處白茫茫的氣海似在洶涌翻騰著,看著更像是一片云海了。
“怎么了?”魏祗見她如此,輕慢地歪了歪頭。
“你……你不帶路嗎?”安琪諾回神,下意識脫口而出。然而話說出口才覺得不對勁,她怎么潛意識里就覺得應該這只鬼來帶路了。
魏祗也是一頓,才無奈搖頭飄上前,“看來跟著你是出不去了。”
“……”安琪諾無言以對,腹誹了兩句,默默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