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顏抱著小白,此時才特別特別想念從前的小白,靠著兩條腿走得太累了,擦了一把汗,坐在草地上,靠在樹下,望著前方。
此番是要回清風寨,而這一天的功夫才走了那么一點點路程,什么時候才能到啊,初顏擾亂了小白的絨毛,“小白,你還是原來的小白該多好。”
小白恨恨地嗷嗚一聲,是不是變成如今這模樣后都忘記了原來威風的嗓音了,郁結地縮成一團,不去看那說風涼話的初顏。
初顏正歇息,突然感覺到一陣陣的陰風,天突然就變了,烏云密布,片刻不到就開始傾盆大雨。
“這個鬼天氣。”初顏躲無可躲,勉強睜開眼,這里可沒有可以躲雨的地方,撈起小白快步向前跑去。
可是前方的雨好像更大,不對,應該是說越跑越覺得不對勁,這雨怎樣像是追著她下似的,初顏干脆停了下來。
這時才看清腳下的路,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腳下不到半寸的地方竟然是汪洋一片,莫非這里就是難民口中所說的桑田滄海。
陰氣太重了,初顏難受地閉上眼,剪斷了浮現的畫面,災難重現的一刻,是人間煉獄,無數活生生的人來不及逃走就被大水淹沒,連掙扎都不曾掙扎。
耳邊響起書生口中的歌謠,“春水油,江水愁,風雨難收。肝腸斷,離殤亂,黃土難辨。暮色濃,魂影重,苦海尋蹤。路迢迢,恨昭昭,天道無道。”
也就只有她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魂影疊疊,怨恨濤濤,她多么想當做看不到,聽不見。
心底的憐憫一起,竟惹怨魂前來,初顏連忙定了定心神,默念清心經,“人皆有七竅,耳精目神,口鼻氣通,玲瓏匪絕,如泣如訴,如真如假,幻化百千,唯心洞明,一陰一陽,一虛一實,不可逆也,唯靜不亂,天目引路,元神慧道,如影隨形,破——”
攝魂珠出,引魂曲的梵音起,金黃光芒立現,晝夜如斯,黃泉路幻,這個不起眼的角落,這個人跡罕至的角落,一風一雨,初顏入定般吟唱,竟然就此過了三天三夜。
小白不安地煩躁地在初顏身邊轉著,徒勞地轉著,看著風起,雨停,日出,日落,一天又一天。
三天三夜過后,初顏才睜開眼,身一軟,倒在地上,方感覺到通體冰寒,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小白銜著一個青色的果子,是桃子,丟在初顏跟前,然后待在一旁,難得安靜。
“謝謝。”初顏臉色蒼白,費力地撿起桃子,擦了擦就遞到嘴里吃掉了,但也就只是墊墊肚子而已。
“我們走吧。”初顏捶了捶麻痹的雙腿,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收好攝魂珠,離開了這個角落。
雨斷斷續續地下了兩天兩天,第三天才放晴。
初顏苦苦撐著,終于在走了許久許久后看到了一間荒廢的茅屋,推開門,一股嗆鼻的氣味撲面而來。
推開窗,外面有風吹來,氣味才消退了許多,初顏也顧不上那么多了,生了火,靠著椅子上昏昏欲睡。
隔著火焰,雙眼迷蒙,只聽到門被推開,也許是被風吹開,這個地方怎么可能有人來呢,可是她好像看到一個人的模糊的影子。
云錦描水墨,淡淡染丹青,點點空留白,出塵顏色,定是仙人。初顏覺得自己是燒糊涂了,許是看錯了,這是她暈倒前唯一的念頭。
墨白,初顏看到的人,腳尖一縱,愣是不沾星火,接住了正在倒下的初顏,一雙修長的如玉般的手搭在她的額頭上,“竟燒得如此厲害,幸虧你遇上的是我,要不然誰也救不了你。”
小白在一旁看著墨白,明明是謫仙般的人物,可它偏偏生了怯意,但見他對初顏沒有惡意,就不提升自己的存在感。
墨白斯條慢理地拿出一束錦布,手指在邊邊摁了摁,抽出三支金針,護住了初顏的心脈,下針的時候眉頭輕蹙,又散去。
墨白再次從袖口拿出羊脂白玉瓶,倒出一顆藥丸,喂初顏吞下,看看四周的環境,倒沒有厭惡之色,只是從包袱里拿出一段通透的鮫綃,懸掛在窗臺和門把之間,而他只是一躍,穩穩地躺在上面。
手一揚,風起,初顏身上已不見絲縷,小白捂住了眼,沒有看到一段云錦穩穩地不偏不倚蓋在她的身上,而這一切都在墨白沒有回頭的情況下完成,好像他背后長了眼睛一般。
初顏只覺沒那么難受,但熬不過睡意,沉沉睡去。天明,醒來,云錦滑落,露出香肩,寒意入侵,初顏抓住滑落的云錦,偷偷瞄了一眼光溜溜的自己,尖叫一聲。
“你醒了。”墨白從屋外進來,見初顏醒來,淺淺一笑。
“你這個大色狼,混蛋。”初顏破口大罵,虧他長得人模人樣,竟趁她病倒做出這樣的事情,嗚嗚,她的清白。
“昨晚你全身都濕透了,雖然給你吃了藥,可也不好再穿著那身衣服,我只好自作主張,非禮勿視,這點道理我還是懂的。”墨白不怒,忽然背對著初顏,手一揚,斷了她的頭巾。
初顏心一驚,連忙接住藏在里面的攝魂珠,握緊了拳頭,這樣的功力即使是她武功造詣最高時亦難以做到,心里的疙瘩解開了,又生出新的疑惑。
“敢問公子這身俊俏的武功從哪學來的?”初顏見他依舊和顏悅色,直接問道。
“從一本書上學來的。”墨白四兩撥千斤道,“你會武功?”
“會一點點。”初顏想了想道。
“是嗎?我看著不像。”墨白似笑非笑。
“何出此言?”初顏暗忖,難道他是得道高人?
“我給你把過脈,依你的脈象來看,不像是一般人。”墨白看了她一眼,“你的衣服已經烤干了,你先換上。”
“呃,謝謝。”初顏俏臉一紅。
墨白轉身離開,把屋子留給她,順帶把門也關上。
初顏換好了衣服,輕輕喚了一聲,墨白這才再次走進來,注視著初顏,見她不自在才開口道,“我想再給你把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