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喚來白芷白荷,開始部署一系列事務。
心中所系,是柳綿;報信社,是祖父交到她手上的,亦不能出半點差池。十余年來,披荊斬棘,風雨兼程的走來,那么今日,她自是不懼,只是,多了幾分顧慮——顧慮柳綿的安危。以前的抉擇,她會選擇置之死地而后生,今時今日,得改變策略了。
待得一切就緒,白荷白芷退下后,她才起身,立于窗前。她鳳眼清明,看向窗外的夜空,在輝煌的燈光下,夜空并未一片漆黑,依舊可以視物,青鸞不由憶起祖父來,憶起祖父告訴他的一個秘密,一個報信社主人與點倉閣閣主才知道的秘密。
她輕聲喚道:“扶蘇哥哥,這么些年,我們守著祖父傳下來的祖訓,會不會錯了?”
扶蘇微微一怔,一時不知如何開口,他知道青鸞所說的祖訓是何事,點倉閣世世代代所做之事,不都是為了這份“祖訓”么?許久,才淡淡道:“人生在世,草木一春,總有需要去做的事,就把它當成是我們應該去做的罷。”
可如今,我有更想去做的事了,這件事,她并未將它當做首要之事去做,然而,終究還是心心念念之事,縈繞于心,至關重要。青鸞在心里微微嘆息一聲,公子會請旨賜婚,一切是否會一帆風順呢?
扶蘇起身,與她并肩立于窗前,聲音柔和如同三春之水:“阿蓁,不必憂慮,扶蘇哥哥會一直伴你左右。”
青鸞揚起臉,看著扶蘇,終是微微笑了。
扶蘇抬起手臂,輕輕揉了揉她的秀發,亦淡淡笑了。
少頃,聽得青鸞道:“扶蘇哥哥,我們攜手同行,為報信社,為點倉閣,為……”
她并不曾再往下說,言語中露出的若有若有的依賴,勾起了扶蘇久遠的回憶,他的心里竟難得的有些翻騰,他用力的緊了緊放在身后的拳頭。
還為了什么?青鸞不語,他卻早已猜到。只是,那又能如何呢?
事在人為,要不要為了阿蓁,去博一博?
他抬起來,望長橋上,燈火亂,是何人,挑燈夜歸?
這一夜,青鸞睡得甚是不踏實。
翌日清晨,她方踏踏實實的入眠,便被風風火火闖進房間的邊欞兒驚醒。
這也怨不得邊欞兒,往常這個時辰,她早已梳洗完畢,安安靜靜的用早膳了。
欞兒一掃昨夜的委屈模樣,聲音清脆響亮:“鸞姐姐!鸞姐姐!出了件不得了的大事!”
青鸞睡眼朦朧,抬手捏了捏隱隱做痛的太陽穴,只做不語,等著快言快語的欞兒繼續咋咋呼呼的往下說。
欞兒也不顧青鸞還在被窩里,帶著一身清冷的晨風掀開帷帳,劈里啪啦便道:“京都大街小巷風傳,將軍府四公子攜佳人同游清風園,那佳人翩若驚鴻,出塵脫俗,猶如九天仙子,與四公子實乃神仙眷蘇,天作之合。鸞姐姐,那日在清風園,除了你,別無他人。”
青鸞微微一怔,方回過神來,終于明白了欞兒所說的是何事,臉上漸漸變得紅潤起來:京都的消息傳播速度,實在算不得神速,這都好幾天了,方傳到大街小巷!
她聲音細細道:“四公子去上朝了?”
這次輪到邊欞兒紅了臉,她將方才的話題拋諸腦后,略顯扭捏的別過臉去,不自然的道:“……自然是去了。”
青鸞心下詫異,瞬間明白了緣由:“這個消息,是你大清早溜上街,尾隨楚二公子聽到的吧?”
邊欞兒有些急了:“并非如此!我只不過是……是路過宮門前。”
青鸞頭疼的捏了捏額角,路過宮門,這姑娘的膽兒也忒大了些!哪里是隨便可以路過的?大可以去楚王府前候著嘛!
不對,楚王府更不能去,紈绔子弟楚北,還是少招惹得好。
青鸞道:“欞兒,明日,你便回落音山罷。”
這句話有些突兀,以至于邊欞兒心下有了幾分惶恐:難道是因為方才之事惹怒了她?昨夜,她失魂落魄進得房間時,依稀看見了四公子與鸞姐姐正自摟摟抱抱來著,她以為,鸞姐姐都與公子坦誠相待了,言語間自然不必忌諱了,難道還得避諱?
邊欞兒小心翼翼的看著青鸞,輕聲道:“姐姐,欞兒并未做錯何事,方才之事,只因事關姐姐的身份,我才會如此著急。”
青鸞掀開被子,欲要起床,欞兒忙扶她起身,為她取來昨夜換下的衣服。
青鸞看了看,道:“換一件吧,我記得秦月姐姐做的那件藕色的金線暗紋錦衣帶來了的,穿那一件罷。”
邊欞兒看了看手里的衣袍,歪頭想了想,鸞姐姐今日怎如此挑剔?到底是沒有說出口來。
外間候著的侍女聞得青鸞起床,便陸續進來,聞得青鸞要錦衣,負責青鸞起居的木桃忙回道:“公主,前日里龍威將軍府送了幾套錦衣來,是眼下京都時興的款式,要不要取來?”
青鸞甚是干脆的道:“不必,取我說的那件來。”
木桃忙應道:“是。”
青鸞穿好錦衣,洗漱完畢,才道:“并非因為有錯才要離開,你留下,才會犯錯。”
邊欞兒臨窗而立,表情甚是......迷茫,沒錯還要離開,這是什么道理?
青鸞并無二話,此時白荷白芷均已過來,向青鸞恭敬行禮問安。
白荷與白芷,乃府中的管家,與邊秦月邊欞兒在報信社的地位一般無二,只不過,她們不是親姐妹,而是當年秋玉將軍兩個侍女的孩子,自小長在公主府,白荷略高一點,生的甚為嫵媚,亭亭如一株白荷;白芷略矮幾分,容貌清麗,神情略顯端莊,功夫亦是一流。兩人性情不一,相處卻甚是默契,白荷比欞兒略長兩歲,見欞兒神情茫然,便走過去,攬了她的肩,溫和道:“欞兒妹妹,公主并無責怪你之意。昨夜我與你說的話,都忘了么?”
這一提醒,邊欞兒才回過神來,原來,是因楚北之故。
那花花公子確實惹人生厭,昨夜,白荷曾細細與她說了他在京都得斑斑劣跡,言他府中早已是姬妾成群,只差正房夫人懸而未立,這位夫人,恐怕是等著圣上賜婚了。即使如此,欞兒實在是不宜與他牽扯不清。江湖兒女,雖非貴非富,卻斷然不會隨隨便便為人姬妾。
姐姐不會允許,她自己,也是不允許的。
可是心里,為何總是牽掛著呢?
欞兒吸了吸鼻子,悶悶的道:“白荷姐姐,我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