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志傳》載:妖歷十四萬年秋,白濯率九黎與慶陽戰于歸延,流血漂櫓,百草不生。陽請神,大敗濯,取其首級,封于太陰。九黎民多且蠻,陽乃置其于四地,使斷絕往來,不費兵卒以化。
數萬年前,慶陽帝大敗白濯,將九黎民眾驅至不毛之地,蟲沼之地,毒障之地,斷其生機。蠻民不堪重壓,六萬八千人亡于毒沼荒野之間,剩余四千余人,無蹤跡可尋。
三萬年前,尚未有鐘黎城。毗鄰夷水有座山名喚鐘黎山,山上有個寨,名喚鐘黎寨,寨子里住著九黎的后人,他們以白虎為圖騰。
鐘黎寨中誰最尊貴?
白虎。
誰最勇猛?
白虎。
可是這寨子里并無白虎,就連這山里也無白虎蹤影。原來,這古老的寨子里流傳著一個古老的傳說。
話說,慶陽將九黎人驅至死境后,仍對九黎心存芥蒂,命兵士重重嚴守,將出口密不透風地圍了起來。外逃者一律斬殺,懸首示眾。不久之后,那些出口便掛上了滿滿當當的頭顱。夜風來了,頭骨碰撞,發出喑啞的響聲,似戰場上此起彼伏逐漸衰弱的鼓聲,似那故鄉銹跡斑駁已不再清脆的銀鈴聲。那些空洞洞的眼窩,沉默地望向故鄉。
人們陷入了絕境。
就在絕望之際,天神出現了。天神以人的形象臨世,他勇猛,堅毅又聰慧,帶領著各地的九黎人殺出重圍,聚于一處。在最危險的時候,他以一敵百,用自己的生命為九黎人換來一線生機。
九黎的百姓們留著淚感懷天神,一邊又不得不盡快尋找新的居址。在九黎人一籌莫展之際,白虎來了。那是怎樣一頭白虎呢?在人們的口口相傳中,那是一頭極威風的老虎,它步調從容,眼睛有神,毛發比雪還要白上三分。人們跟著它走,就走到了一處與世隔絕的勝地。
這與世隔絕之地無人類生活的痕跡,卻住著不少精怪。但見慣了人間至惡之人,精怪又有何可怖?你不擾我,我不傷你。人與妖倒也相處得和諧。待九黎人在山林深處建好村寨,生活穩定之后,白虎卻再也尋不見蹤跡。人說,這白虎便是死去的天神所化,是天神拯救了九黎!自此之后,鐘黎寨中,白虎為尊。巴家人受白虎點化,世世代代守護村寨,又是另一則佳話。
許多年來,九黎人與精怪一同生息,活得簡單愜意,生趣盎然。
萬年前的一個夏日,一白衣童子乘鶴而來。平靜了許久的寨子沸騰了。
雖則這童子高冷無比,但寨中人都不敢怠慢。
那時的桓清在鐘黎活脫脫一株高嶺之花,無人敢近,無人招惹。那么神氣的出場方式,給眼界甚窄的鐘黎人造成了不小的刺激。
雖然無人去證實,但見他周身仙氣飄飄的樣子,又覺得這孩子絕對是個根紅苗正的好苗子啊!就算不是什么星君之徒,不是什么神君之子,也必定是個難得的仙品。鐘黎的精怪們也不計較他身份,只當個頂頂尊貴的小神仙看待,尊敬得很。
但凡事總有例外,鐘黎寨里的小霸王花葭便恨極了他。
花葭是這鐘黎寨中頂頂威風的精怪,誰人見她不避讓三分。可近幾日,那些姑娘婆子忙著談論那個從未見過的小神仙,卻忘了給她給她準備供果。真正惹怒她的是,那小子屋前竟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吃食。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明顯膈應妖嗎?花葭一想,這可不行。
于是,一個炎炎夏日的午后,懵懂無知又霸道非凡的女妖精便遇上了呆板方正不食人間煙火的小神仙。
女妖精身后還跟著一串小嘍啰,小嘍啰都萎靡得狠。小神仙一個人在樹下打坐,倒也不理會是非喧鬧。花葭本是帶著怒氣來的,想來是要會會對手。她趾高氣揚地和對手說了幾句狠話。對手不答。她拍了拍他的肩,見他睜開了眼,又狠狠地放了幾句話。對手仍不答。花葭面色不佳,想是怒火便要燃起來了,突然一盆冷水將那團火澆了個透心涼。花葭恍然間福如心至,醍醐灌頂,憐愛地摸了摸桓清梳得齊齊整整的發頂。
眾嘍啰們一時摸不著頭腦,都愣了。
“咳咳,許是他也不愿我說出他的秘密來,可是,”花葭瞇縫著眼,同情地看了看他,繼續道,“他也聽不見我說了什么,我便與你們說了吧。”
“你們看,這小孩兒耳是耳,眼是眼,嘴是嘴,雖都是囫圇個兒,可是你們要知道,這世間許多事是不能只看表面的。就像那元嬰果,生得那樣好看,卻不能吃一般,”小女孩兒頓了頓,以手隔絕仙童的目光,對眾嘍啰小聲道,“這孩子可憐吶!我剛開始與他交談之際,聲可震天,可他卻絲毫未察覺。這說明什么?”
嘍啰們搖頭。
“這說明,他有耳疾。”
眾嘍啰點頭。
“再看,我第二次與他說話之時,表情猙獰否,自然是猙獰的!他這樣的孩子我不知嚇哭凡幾,但他卻未哭,這又說明什么呢?”
“這說明他膽子大!”有精怪搶著回答。
“誒,錯了錯了!就算是膽子大,也總應該吱聲了,可他愣是一個字沒說。這說明什么?說明他,有口疾。可憐可憐當真可憐啊!”這樣一個粉雕玉琢的人兒,可惜嘍誒。
眾嘍啰點頭嘆氣,也心生同情。
“不過還好,你們看,他這雙眼睛倒是頗為有神的。”花葭道。
有仔細看了那孩子眼睛的精怪,心里卻嘀咕著,這孩子的眼神有神是有神,看著卻有些兇巴巴的。花葭自是未留意。
她交代了手底一眾嘍啰不準欺負他,隨后放話鐘黎寨,這小孩兒她罩了。
花葭罩他,一罩便是八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