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魚仔細聞了聞，頭點得像搗藥一樣。

　　葉桑笑著把小孩子帶進墻后的小房間，“洗完了叫我一聲，我在外面換衣服。”

　　她坐回床上再次拿起那盞外表看起來十分普通的油燈，每一個角落都看了一遍，確定它沒有什么特別之處，葉桑好奇地嘀咕，“不是說舊王冢里有好多好東西嗎？他們這些上神打敗妖王瓜分戰利品的時候，長夜就拿了這一盞油燈？”

　　看長夜也不是個會主動爭搶的人，說不定是撿了人家挑剩下的。

　　她換好衣服把婚服往袋子一塞，拆下滿頭珠翠放在枕邊，舒適安逸地往玉枕上一躺，覺得油燈跟玉枕挨得久了，玉枕上也是舊王冢的氣息，并不難聞，反而讓她覺得十分安心。

　　她住過許久頂好的客棧，睡過皇宮的床鋪，可是都沒有這一張軟塌讓她睡的安穩舒心。

　　葉桑這樣躺著，沒忍住一閉眼就睡的天昏地暗，在玉枕上睡到葉小魚跑出來把她搖醒，還冒著水汽的葉小魚軟聲解釋道，“我在里面喊了好久好久，你都沒有理我，我就跑出來了。”

　　“對不起啊，我睡著了。”葉桑揉揉眼睛坐起來，掩著嘴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這一覺雖然時間不長，但好在質量上佳。

　　葉小魚上半身趴在榻上，好奇地找油燈，葉桑順著他的手看過去，心里一咯噔，“呀！”

　　“滅了。”葉小魚終于拿到了燈，緊張地說，“不是我！”

　　自她見到這盞瓶型油燈的時候，里面就始終有一縷微弱幼小的火焰在搖曳，現在這盞燈中間的油臺上現在只余一小截光禿禿的焦黑燈芯。

　　若是普通油燈，輕輕一吹或者油燈倒了火可能就滅了。這盞不一樣，就算外表看和普通油燈一樣，小時候葉桑把它橫放在床上，不小心摔在地上，或者起了好奇心故意想要把它吹熄，那一縷火光依舊紋絲不動地靜靜燃燒著。

　　而現在她只是睡了個覺醒來，這盞頑強的油燈，竟然就滅了。

　　葉桑有一瞬間懷疑是葉小魚不小心弄滅了燈，可是看到小孩子盈盈的大眼中凝聚著淚水卻執拗地不讓它掉下來，把燈放下了之后垂著雙手不安地捏著衣角這一幕，心里就軟下來，什么懷疑都沒有了。

　　“別怕，沒事，我知道不是你，我們小魚這么乖。”葉桑安慰道，“可能是我睡覺的時候不小心燈才滅了，或者是它沒油了呢對吧。”

　　只有葉桑知道，這里邊從來就只有燈芯沒有油。

　　“我跟冥王大人說一聲，道個歉就行，他從來都不怪我。”葉桑拍拍小孩的肩，讓他放松下來。

　　她拿起那盞已經熄了火的油燈，把它放到長夜的書桌上，好像燈滅了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一樣輕輕松松地跟葉小魚說，“我先去沐浴啦，只有這一張床，你累了就先睡，不累就自己玩玩等我洗好。”

　　葉小魚觀察了一下她的情緒，終于放下心來轉頭把眼淚抹干凈，笑著嗯了一聲。

　　葉桑上揚的嘴角一進小房間就垮了下來，其實她心里也很慌，冥王大人收藏的一盞不知道干什么用的頑強燃燒的油燈居然被她折騰滅了，還不知道他知道后會有怎樣的反應，萬一長夜很喜歡這盞燈呢。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葉桑洗完了澡，出門時又整理好了表情，不讓葉小魚跟著慌，這孩子心思太敏感了。

　　她坐在床榻邊擦著濕發的時候，剛剛坐在榻上不知道在玩什么的葉小魚在她身邊跪起來摸她的耳垂，將一個冰涼的東西貼上去。

　　葉桑往后退了退一看，是早上她給他玩的粉珍珠耳墜，一瞬間腦海里涌進了許多聲音和畫面，吵吵鬧鬧的別莊，忙碌的丫鬟婆子，坐在轎中聽見的外邊鞭炮聲也壓不住的人聲鼎沸，臉上帶笑的相爺和相夫人。

　　她這一輩子第一次鳳冠霞帔地出嫁，沒嫁成功，還發現自己不小心牽扯進上神們的百年情纏恩怨中，一切跌宕起伏地像她在地府，在這張軟塌上做的一場夢境，只有葉小魚是從頭到尾在她身邊，提示著她這一切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葉桑把他的手壓下來，“不戴了。”

　　“為什么？姐姐戴著好看！”葉小魚以為她不喜歡這一對，從她之前摘下來放在床上的那堆首飾里又挑出那對血玉牡丹。

　　她不想說自己看到這些會心情不好，只勾了勾嘴角說，“戴著耳朵疼。”

　　葉小魚立馬扔到一邊，說，“以后都不戴，不戴最好看。”

　　這么懂事乖巧的小孩子居然就是她弟弟，葉桑心情晴朗許多，揉著貓耳朵過癮。葉小魚舒服地歪了歪頭說，“其實我發現我可以把尾巴收起來。”

　　“嗯？真的嗎？”葉桑剛剛沒注意，現在才發現他的尾巴果然不再在外面搖晃。

　　“對啊，我長大了呀，槐爺爺說只要長大了就可以把人形變得更好，以后耳朵也可以收起來，走在那些凡人中間都不會讓他們發現我。”葉小魚語氣驕傲。“他還說等我再長大一點學會了修煉，修煉幾百年以后，妖林里的那些壞家伙就老了，我那個時候回去，他們肯定打不過我的。”

　　葉桑想起了被趕出陰山派，后來又回去滅了派的自己，笑了笑道，“對，以后小魚變強了就再也不用害怕那些壞家伙。”

　　“到時候姐姐和我一起回去嗎？”

　　“我？我是人，我…活不了那么久。”

　　葉小魚從她手下鉆出來，認真的說，“我剛剛偷聽你們說話，是不是人飛上天成了仙就可以一直活著啊，姐姐這么厲害肯定也能成為仙子，到時候不就可以和我一起去妖林了嗎？”

　　他不說葉桑還沒想過，她以前的想法都是在人界晃蕩個幾十年，老了再安安分分地像地府所有鬼魂一樣，喝一碗孟婆湯，跳下轉世臺投胎，從來沒考慮自己還有另一條路可以走的樣子。

　　不過她心里不知道為什么排斥成仙這一條選項，而且她從一開始就好像莫名其妙地討厭除地府眾神以外的任何神仙。

　　葉桑一會兒沒接話，葉小魚也就很自覺不再提成仙，把話題轉到另外一件事上面，“姐姐你餓不餓？”

　　一般他這么問，多半是自己餓，葉桑從自己袋子里拿出常備零食瓜果，葉小魚瞇著眼睛剛露出笑臉，就聽門被敲了敲，長夜推門進來，笑道，“好像我回來的正是時候。”

　　葉小魚上揚的嘴角落下去，而葉桑的心卻緊張地提了上來，讓她擔心的那盞燈滅了的事情，終于就要有一個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