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敲門聲傳來,開門的是阿大,當他看清來人的那一刻,不由愣了一下。
這般清新寡淡甚至是樸素的裝扮,跟她在臺上的樣子大相徑庭了些,倒讓人有些不習慣。
還有一個原因是,以往三爺在百樂門辦公時,大晚上的,時常有用著各種理由,想要硬闖進來的下頭的姑娘們,那打扮得,可都是要多妖嬈性感就有多美艷婀娜,半點不像是有正經事的樣子,被他堅決拒之門外者不知凡幾。
這丫頭倒是個例外,難得被三爺親自點到名,就沒點別的想法?
如果魏千繁知道他這番心理活動,不定如何偷著樂,怕是會笑他榆木腦袋。
吃慣山珍海味偶爾嘗嘗清粥小菜,不也是人間至味?
更何況,自己什么斤兩心里還沒點數嗎?這少女身段都還沒完全長開,打扮得濃妝艷抹、風情萬種怕是不合適吧。
再說了,這百樂門是什么場所?杜勵紳是什么身份?性感舞娘、名媛貴婦、知性才女、摩登交際花……什么類型的美女沒見過?
既如此,她又何必上趕著東施效顰、自取其辱呢?還不如揚長避短,發揮自己最大的優勢,打扮上選擇更適合自己的風格。
了解自己的身體,接受并熱愛,是每個女孩的必修課。
自信,本身就是一種魅力一種美,它能使你的美麗得到充分展現。
阿大請她進來,給她倒了杯茶后,就出去處理別的事務了。
此時,屋內只有他和她兩個人,一室安靜,不時傳來他辦公桌上清脆的翻頁聲、寫字的沙沙聲,他似乎很忙。
認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魏千繁也很沉得住氣,安安靜靜待著,絲毫沒有要打擾他的意思。
她端坐在沙發上,一邊品著茶,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室內的設計風格、物品擺放等,有時候,很多細節處都能突顯出一個人的精神世界、性格品質,更堅定了她心里對他的判斷。
因此,她不敢明目張膽盯著他看,怕自己的目光太熾烈,怕被他發現端倪,他性格多疑又心思深沉,要是被他懷疑她有不良企圖,那可不利于她后續的計劃開展,接近他又是那么困難重重的事。
她還發現熱情如火的美女似乎不大招他待見,所以,適當的還是要收斂要克制。
待到茶涼,她聽到筆放下時發出的細小的聲音,頭抬起來看向他那一刻,恰好與他投來的目光交匯,不早也不晚,她的眼睛不由閃爍了一下。
類似的事之前也發生過幾次,雙方的目光總在不經意間碰撞在一起,就像兩塊磁石有著莫名的吸引力,不得不說,他們之間很有些微妙的默契,這個發現讓她按捺不住心跳加速。
杜勵紳的視線在她身上從頭到腳掃過一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經涼了的茶,多了一絲苦澀,依然齒頰留香。
“怎么不問問為何叫你來這?”
“三爺自有用意。”
“過來。”
“不敢。”
他性感的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輕哼,“你的樣子可不像是不敢。”
她依然無動于衷,輕輕笑道,“我擔心看到不該看的重要文件,不小心惹上事可就糟糕了。”
他看著她,目光深沉,平靜的語氣下意味不明,“很遺憾,你早就被卷進風波中了。”
聞言,她站起來,步履優雅,一步一步朝他走近,高跟鞋落在地上的聲音,緩慢而有韻律,錯落有致,聲聲悅耳。
他看著她靠近的身影,視線在她身上流轉,打量的目光直接而冷淡。
魏千繁一身墨綠色暗花紋斜襟旗袍,勾勒出窈窕的曲線,兩鬢青絲向后綰了個簡潔大方的發髻,大半烏發垂落肩背,除了手腕上的鐲子,身上再無綴飾。
本該是少年老成的打扮,在她身上卻尤為合適,墨綠色是尋常女子難以駕馭的顏色,穿不好容易顯老,卻是襯得她膚色尤為白皙剔透,與她清雅沉靜的氣質相得益彰,難得把這一抹綠穿出風采。
她在他的辦公桌旁停下,垂眸以掩飾眼中的情緒,巧妙躲避他這句話。
“三爺喚我過來有什么吩咐?”
“泡一壺茶,茶葉在窗邊柜子左側第一格。”
她打開一看,包裝就很高檔精致,是特供的西湖龍井,散發著醇香。
雖說夜晚喝茶容易影響睡眠,但是她還沒有資格和底氣勸阻他,顯然他不是那么好相與的性格。
霸道又執拗的男人。
她泡茶的手法很隨意很粗糙,毫無茶藝可言,但是素手芊芊,皓腕如雪,一舉一動皆讓人賞心悅目。
他皺眉,目光沉下來,似乎無法忍耐她這般糟蹋他的好茶。
無奈,他親自接過,給她展示了一遍技藝嫻熟、步驟繁復的茶藝,她乖乖看著,目光全程凝聚在他的手上。
這雙手跟白長曄的手基本無差,都是修長白皙的藝術品,唯一的差別在于杜勵紳的掌上有繭子有陳年疤痕,一看就是經歷過風風雨雨的手,讓她瞧得心疼,心疼他過往經歷過的無數風霜,才取得現在的江湖地位。
可轉念一想,他也是粗糙過來的,現在這般倒是挺精致挺講究的啊,會生活,不虧待自己,蠻好的。
他一番行云流水的動作結束了,毫不客氣地使喚她,“斟茶。”
魏千繁愣了一下,提起奢侈精致的白玉壺倒了兩杯茶。
心想,這真是值得銘記的一刻,能喝到上海灘第一風云人物親自泡的茶,得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待遇啊。
他不知從哪拿出來一個大盒子,放在她面前,她一時有點吃不透他的意思。
“后天晚上,隨我去一個宴會。”
她打開盒子一看,是套限量發售的法國時尚米色洋裝,還有一頂精致的網紗小禮帽,一個優雅的真皮手提包,和一雙高跟鞋。
另外,里面還有一個首飾盒,裝著一套價值不菲的珠寶首飾,而且是時下流行的款式。
全部都是燒錢的奢侈品。
想來也是,作為緋聞女主角,人們眼中的大佬的女人,她和他共同出席正式場合,若是沒點值得稱道的裝備,打扮寒酸了丟的是他的臉。
雖然是這么個道理,可她心里還是樂開花了,止不住泛起粉紅泡泡。
女人嘛,是善于自我欺騙的動物,編織羅曼蒂克愛情的能力十分出眾。
她還善于表演,清麗的面容上呈現出淡定又乖巧的模樣。
“我需要做什么?”
他冷冷地睨了她一眼,沉吟道,“翻譯。”
這么重要的事情交給她做,不得不讓她發散思維。
他的金牌秘書長文軒不在,此次宴會涉及的內容可能比較機密,否則找幾個翻譯也絕非難事,而她最近又卷入到那場風波中,說不定兩者間有所聯系。更重要的是他能完全拿捏住她,不擔心泄露機密,現如今她被成標盯上,能保她的只有他,也只可能是他。
綜合考慮各種因素,她確實比較適合。
雖然心里有很多想法,但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她還是清楚的,要守好自己的界線。
他們如今的關系雖是互利互惠,合作共贏,可他不一定非得用她,但她必須選擇他,無論是從感性上還是理性上,主觀上還是客觀上看。
從始至終,為他而來。
她看著他的眼睛,笑了笑道,“好的。”
他嘴角輕揚,漆黑冷凝的眼底閃過一絲滿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魏千繁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頓時心領神會,看來自己的表現還不錯,他似乎挺滿意她的態度。
趁他心情還不錯的樣子,她又提了一個比較現實的問題,沒錯,她還是個很現實的女人。
“那……我的勞務費如何算?”
他直視她清清泠泠的眼睛,發現她是真誠地發問,目光不由陰沉下來。
“這些的珠寶服飾,夠你給我賣命十年,你說,這算不算虧待?”
聞言,她瞳孔微放大,察覺自己的失態,她忙撇開眼微垂下頭,努力壓抑心里的狂喜雀躍。
橄欖枝都遞到面前了,不順竿往上爬她就是只豬!
“我知三爺既然送出手的物品也不屑再收回去,可這些東西于我而言實在太貴重,雖說食君之祿分君之憂,可我何德何能,這厚祿實在大大超出我預想的合理范圍,需要產生更大的價值才能與之匹配,這樣或許有些難辦。”
他沒察覺到她的小心思,只以為她是感到驚慌,不由生出嘲弄,可話剛說出口就猝不及防跟她下一句話摻雜在一起,兩人同時出聲。
“就當那日你給我省掉一些麻煩的報酬。”
“不如依你所言,我給你賣命十年好了。”
他的聲音停下,目光相接,她又字字清晰地重復了一遍,清亮的美眸里純粹又認真,堅定中似燃起一簇小火苗。
兩人一時無話,場面陷入沉默。
他的手指關節輕輕敲在桌面上,帶著獨特的節奏,一下又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音,如同敲打在她心上。
她感受到無聲的威壓,是他周身散發的氣場,對人產生的心理壓迫。
可她依然保持目光堅定、腰背挺直,盡管她的掌心已然滲出細密的汗水。
這場無聲的對決中,她毫不退縮,幸許能為她爭取到分毫能讓他重新審視她、正視她的機會。
這時,阿大敲門進來,說是已經備好轎車在樓下。
杜勵紳收回目光,起身正要離去,就聽身后魏千繁厚顏請求搭順風車,她的理由找得好,說是為了比賽許久不曾回家,這一趟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一番,好為后日的宴會養足精神、做好準備。
他腳步一頓,沒作聲,嘴角冷冷地勾了勾,繼續邁著步伐,徒留一個高大英挺的背影給她。
此時她和他那點微妙的默契又發揮作用了,這在她看來不拒絕就等同于默許的意思了,于是連忙提起禮盒跟上他的步伐。
她心里有點小小的私心,既然都是名不正言不順的緋聞女主角了,在這段微妙的關系里找到自己的位置,澆澆油,順勢而為,說不定哪天真的假戲真做、成功轉正了呢。
夜色闌珊,百樂門里依然燈火通明,朝歌夜弦,笙歌曼舞,好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空氣中混雜著酒精、香水、煙草、咖啡等味道,光聞著這些氣味,就能讓人聯想到其中是何等聲色犬馬、紙醉金迷。
魏千繁和杜勵紳的一同出現,瞬間引來許多曖昧不明的眼神,眾人即使心里生出齷蹉的想法,卻不敢對著他冷酷陰沉的面孔調侃打趣,但眼睛會對著魏千繁放肆打量,意圖在她身上尋找低俗的談資。
可惜她也沒讓他們如愿,行走優雅自如,衣著大方得體,面上淡定自若,全然一副我走我路、云淡風輕的樣子。
兩人這般神態,又是俊男美女,倒叫人覺出般配的味道,不由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