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如陽從后勤部出來,沒有直接回辦公室,而是獨自慢步向醫院南面的小花園。正是上班時間,里面也沒多少人,那些獨坐發呆的大多有共同的境遇。要么是知道自己得了難以治愈的絕癥,愁容滿面,難以回到的過去和已經知道的明天夾雜著諸多情感堆積在胸口,或許人在這樣的時候才會明白生命和活著到底什么才是真諦。
與之相對應的則是些病人家屬,病很重,但還達不到絕的地步。治吧,醫療費用就像一串天文數字看的心驚肉跳,現實又是那么蒼白無力,賣房子賣地也難以企及。不治吧,血脈親情,幾輩子的修行才換來一次親人。唉!活著,真他麻的好累。
景如陽本想借此環境來消遣內心的不快,不想這清靜的小花園在醫院整體大環境的包圍之中竟是如此沉悶。也沒心情再坐下去,前腳剛進辦公室,王輝后腳就跟了進來,依舊那么神迷,那么詭異。還沒開口,先將門關上。景如陽沒好氣的說:“你要說什么就大大方方的說,別整天搞的跟過街老鼠一樣。你要是覺得有些話不應該說,那就想好了再來和我說。”
自和王輝相交以來,景如陽還從未和王輝大聲說過話,尤其是這樣言辭語氣犀利,驚得王輝一時間怔在那里,不知該如何是好。看著王輝愣怔的模樣,景如陽自知不該這樣,馬上露出歉意的笑容說:“王哥,不好意思。遇到點不開心的事,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絕不是對你。”
王輝這才回過神來走到跟前坐下說:“景弟,我還從沒見過你這樣,把我嚇一跳。其實我也能想明白。”
景如陽問道:“你現在還真把自己當大神了,你明白什么了,說來聽聽。”
門都已經關上了,王輝還下意識的回頭看來眼,這才轉過頭來說:“景弟,你去后勤部碰釘子了,對不對?我本想勸你不要去的,可是當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不過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可是從王輝嘴里說出來,那份自責就好像你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他緊趕慢趕的跑來,手伸了出來,卻沒有抓住你跳崖的身子一樣。
景如陽給王輝倒杯茶說:“你說對了其一,這只是我心情不愉快的一小部分。”
王輝不解的說:“我只說對了一小部分,而這一小部分還很明顯,說明我的思想還比較膚淺。景弟,更深處的原因是什么,說出來敲打一下哥的內心。”
景如陽回道:“昨天趙院長主持開會,商量怎么用周冠杰夫婦千萬捐贈的事你聽說了吧?”
王輝鄭重的點點頭。
景如陽接著說道:“原本我以為對醫院種種不公無理的事而心懷不平的人只有我一個,而昨天開會我又看到了一個人正氣凜然,令我肅然起敬。這個人是誰,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我剛從后勤部出來,到小花園坐了一會,看到一些無言的景象令我心情沉重了些,所以你剛才進來的時候,我才沒好氣的說了你。”
王輝緩緩的點了點頭說:“景弟,我好像明白些什么了。你的胸懷和情操我是清楚的。你是不是因為在這樣渾濁的環境里呆著,時間久了所以心煩。”
景如陽沒有直接回他的話,喝下一大口茶,起身走到窗戶前,看幾眼外面的景色轉身回道:“在這樣渾濁的環境里呆的久了,心煩是難免的。可是不能只在委屈中自保,尤其是昨天劉俊輝副院長的公開反擊讓我看到一點星光和希望!我也曾想過離開這里,可是現在我更加堅定的選擇留在這里。”
可能是景如陽堅毅的神色和絕決的話語觸動了王輝,王輝也不由自主的站起來說:“景弟,我還是那句話。我沒有你的這份膽魄雄心,但我內心深處絕對是光明正大的,我愿意永遠做你隱蔽戰線上的一把尖刀。只要你需要,我時刻準備亮劍。”
景如陽笑著說:“我知道,因為我們是朋友。”
王輝接著說:“景弟,你別以為孫平安那小子離開了咱們部門就天下太平了,你還是得提防著點,還有王才財,那兩個貨色,明面上看似分開了,其實暗地里聯系的緊密的很。”
景如陽情不自禁的說:“那種人你就別想用情理去感化他,就得給他來同樣的陰招損招讓他四分五裂。”
聽景如陽這么說,王輝也握緊拳頭說:“景弟,你說的沒錯。有任何異常情況,我第一時間告訴你。”走出景如陽辦公室,剛把門虛掩上,又推開小聲說:“開著好!光明正大。”
今天景如陽接診了不少患者,都是些小問題,雖然速度很快,但也招架不住人多。隱約之中,景如陽感覺自己的名聲不僅傳遍醫院,而且在些患者都知道了,慕名而來掛自己的號,景如陽是來者不拒,直到下午下班時間過了快一個小時,景如陽才走出辦公室。
其實景如陽完全可以按時下班甚至是早走的,可是他知道每一個來就診的患者心情都遠比他迫切。拒絕一個人,推遲一段時間,對病人來說,心里是很難受的。反正自己也沒什么事,晚走一點又有什么關系呢。
走出醫院的時候,景如陽看見了劉俊輝副院長,讓景如陽震驚的是劉俊輝副院長居然騎著自行頭,自行車后座上捆著一摞書本,風掠動著頭上的白發,樸素的好似鄰家大叔。
景如陽喊一聲:“劉院長!”
劉俊輝捏住車閘,單腳支地回過頭來,景如陽小跑幾步到跟前,很是尊敬的說:“劉院長,你才下班啊!”
劉俊輝露出微微的笑意說:“景醫生也是才從辦公室出來吧。”又用頗為感慨的語氣說:“我還以為只有我晚下班呢,沒想到還有景醫生。一起走走吧。”
景如陽欣然同意。謙虛的說:“劉院長,你還是叫我小景吧,我覺得自然一些。”
劉俊輝說:“也好。反正現在是下班了,不用稱呼的那么正規。小景來醫院時間不長,可干得的事都不得了啊!我和費老每次見面,費老都少不了要夸贊你。”
景如陽客氣的說:“我能留在咱們醫院,也沒少得到費老的抬愛和幫忙。這次費老突然外出就醫,我想不明白怎么走的那么匆忙。”
劉俊輝也說:“是啊!可能過幾天就回來了。我聽說費老一直讓你到他的中醫堂去,你怎么還沒去呢?年輕人,那可是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的地方啊!”
景如陽回道:“等費老回來,我就過去了。劉院長,昨天的會我也參加了。”
劉俊輝說:“嗯。我看到了。”
景如陽看向劉俊輝,莊重的說:“劉院長,我很尊敬你。”
劉俊輝笑了笑沒有說話。前行幾步說:“小景,以后有時間了到我辦公室來討論一下醫學,我聽費老說,你的醫術可不得了呢。”
景如陽說:“在你和費老面前,我永遠都是只有學習的份。劉院長,我要往這邊走了,明天見。”
劉俊輝點點頭說:“好,快回吧。”騎上自行車,在車流如水的馬路上,在繁華如錦的城市里,在屬于自己的道路上,不忘本色的前行。縱然緩慢,卻不孤獨,或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或遠或近,也有人有著同樣的懸壺濟世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