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章 病
鄭應天給她翻了個白眼。“從進屋你進去沒問我一句好不好,先問那條蟲子。”
說到蟲子,于楠和田德西不約而同地看向他,心里驚悚地想:真是會說笑,哪有那么大的蟲子。
她淡淡道:“誰讓你還不如條蟲子。”
鄭應天立馬就火了。“你說什么,你有種再說一遍!誰不如蟲子了,你才不如蟲子呢!”
連青梅都見慣不怪了,他們兩位,話說不到三句保準吵起來。
姜平然存了逗弄他的心思,故意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你哪里比得上小金,樣貌體長都不如他,還說自己不是不如蟲子。”
屋內突然安靜一瞬,田德西和于楠不厚道地笑了。鄭應天氣得跳腳。“哪有怎么比的!我和他能比嗎!”
聞言,姜平燦爛一笑。“自是不能比,你,還不如他呢。”
鄭應天怒了。“啊啊啊啊,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好徒弟,我們走!”起身就要離開,一只腳剛邁出門檻,他就回頭瞪著于楠。“你怎么也不知道攔著我!”
于楠會晤,兩眼精光,小步跑上前拉住他一只手臂,表情立馬變得依依不舍。“師傅,你不要走。”
鄭應天神色稍緩,道:“看在我徒弟的面子上,為師就不走了。”說完,那只踏出去的腳收了回來。
青梅簡直是大開眼界。原來還能這么玩?
田德西和姜平然相視一笑,見怪不怪。田德西低聲道:“老谷主越來越寶氣了。”
在她嘴里,怎么會有夸獎他的話。“他這是白長了歲數,越活越回去了。”不過眼里都是笑意。
這是屬于年紀大了的人的樂趣啊。
兩人說的話,鄭應天又怎會聽不見,仿若未聞,又坐回原處。于楠殷勤地上前還給她師傅沏杯茶雙手奉上。
這兩人一唱一和的,玩鬧了半天,沒有人搭理后才作罷。唱戲的熱鬧,看戲的也熱鬧。
玩樂了半晌,直至晚膳時才停歇。期間方氏派人來過一次,送了些日常用的東西。許是一路上累了,鄭應天見姜平然面色紅潤,一時間也忘了給她看病的事,用過晚飯就回房休息了。
第二日一大早,姜啟又給鄭應天送來許多藥材器具,方便他隨時取用。現如今真是樣樣俱全啊。
鄭應天直呼不想走。“這么好的日子干脆就定在這得了。”說完還看了眼姜平然,本也沒指望她會回答,沒想到她破天荒地回一嘴。“行啊。”田德西和于楠都一愣。他們之所以大江南北居無定所,是因為在一個地方時間一旦長了,姜平然的秘密就會容易暴露,京城人多眼雜,定居更在不可能了,當這句話從一個鮮少開玩笑的人嘴里說出,讓人不由深想。
鄭應天也愣了,遂一想明白了。“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還能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除了祁景彥不做他想。
她收起了笑容,神情難得認真一回。“待會,把姜啟他們一塊叫來,我有事要說。”
鄭應天百思不得其解,能有什么事這么隆重?連姜家一家子都叫來?
“你莫不是有什么瞞著我?”
看她緊抿的唇,即便問了也不會說,所有人把想問的話咽了回去。心頭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突然想到某種可能。問道:“上次阿楠傳音說你病發了,后來是慧琳給你的百年血參才化險為夷,按理說你還不到病發的時日,這次怎么提前那么多?”他的身體一向是他和于楠調理,她體質特殊,又上了歲數,自然有兇險的時候,原本想著有于楠在,就算突然發病也無什么大礙,可如今一想,其中蹊蹺萬分。
這些年,她內力逐漸喪失,與常人無異,加上提前發病……
說起這個,青梅三人面色皆一變,那日十分兇險,眼看著她面色灰敗奄奄一息,若不是蘇氏及時趕來,結果如何難以想象。
瞧著她低頭不言語,鄭應天覺得結果十之八九,一個探手,抓住她的手腕手指順著摸上她的脈,但很快又被她掙脫開。此時她臉色有些冷,鄭應天的臉色比她更冷。“你的脈相怎么變成這樣了!”
于楠一驚,五日前她才給小姐把的脈,除脈相還有些虛弱外并無異常啊。但瞧師傅的口氣,小姐的脈相絕不是她想的如此簡單。
田德西猛然一驚,一個大步上前。“出了什么事?”
鄭應天收起往日的懶散,此時他盯著姜平然,眸色深沉,從未有過的認真。要過去抓住她的手,再一次被她擋了回來。“你到底出了什么事,還不能讓我們知道!”
姜平然收回手放在膝上,目光銳利。“我知道自己怎么了,但要等姜啟他們來了再說。”
鄭應天心中一顫,那樣的目光,他很多年都沒見到了。心中的不安愈來愈大。
可曉得她的脾氣,眾人心中一沉,沉默不語。鄭應天更是黑了臉,正正經經地發揮出他藥王谷的氣勢了,青梅頭一次看見他們這樣,心中不安得很。
此時天空灰蒙蒙,還未到天黑,院子里就點上了燈。今日的院子卻是出奇的熱鬧,除田氏外,方氏,姜啟,姜軒浩都在場。加上田德西他們四人,房間瞬間變得擁擠許多。
姜啟一家人從一進來就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同,個個神色沉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姜平然端坐在屋內中央,和平時判若兩人。鄭應天十分熟悉這種感覺,每當形式嚴峻時,她總會如此認真,這次尤勝從前。
姜平然拿起了桌前的茶杯,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她看了眼屋內的人后,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緩些。“我很快,就不久于人世了。”
她的話像一顆驚雷,在天空中劈開了一道閃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一臉震驚。鄭應天從椅子上蹦起來。“你在說什么!”剛剛摸到她脈搏時就有種不好的預感,可這個消息對他實在太過震驚,心中激蕩久久未能平復。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齊齊看著她。
姜平然抬頭,目光看向他們每一個人,眼底的冷靜藏著一絲讓人難以覺察的悲涼。“我最多還有一年的時間。”
鄭應天完全聽不下去了,幾乎失控地對她吼道:“姜平然,你知道你多少歲了嗎!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嗎!”
她望向他。“我知道。但我是個人,不是神,是人總會生老病死,不可避免。”
此時,鄭應天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住。“你覺得你是人嗎?!你多大了你知道嗎?!”
看到鄭應天的失態,大家皆是一愣,于楠看向自己師傅的目光里多了幾分異樣。
姜平然依然用平靜的語氣回答道:“我知道,所以,我要死了。”
聽到“死”這個字,在場的人心中都震動了。鄭應天緊咬著牙,卻無法反駁。
姜平然的眼神深邃,似是回憶。“當年就是因為這些看似神的力量,我的族群才遭滅族,只活下來我和我弟弟兩人。”她抬頭看向姜啟。“如今姜家,屬于我弟弟那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