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表哥家的規模相比,男人的住處就要狹小許多,客廳靠門這一側擺著一張沙發,隔著不到一條腿長度的位置就是靠墻放置的電視機,再往里走四到五步,就來到臥室門前,往右看是廁所,左側是廚房,廁所里側墻壁上放置著一個小型排氣扇,幫助空氣流通。
男人推開客廳窗戶,窗戶對面是5號和另一個住戶的共用墻,他問道:“喝茶不?鐵觀音,烏龍,普洱。”
“我,我都行。”業瞳不敢坐,只是站在門口小聲回答,目光甚至都只是停留在眼前的墻壁上。
男人回頭瞟了一眼,將一塊坐墊放在沙發上,拍了拍坐墊對業瞳說“坐嘛”,自個兒卻跑進廚房去搗鼓東西。
坐下來之后,業瞳才覺得有那么一點點的放松,他開始觀察這個沉悶狹隘的空間,至少這里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不適合居住,但很顯然這里不僅有人居住,而且看樣子已經住了很長一段時間,他難以想象這些人是如何可以忍受這樣的環境,潮濕,陰暗,悶熱,他看了好半天,這里甚至連晾曬衣服的地方都沒有,衣服都是掛在屋外的遮雨棚下,旁邊就是電線。
這時,男人端著一個巨大的木盒子就走了出來,單獨看這個盒子可能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但擺在它上面的茶具卻富有光澤,品相優良,給人一種強烈的違和感。這是喝功夫茶會用到的茶具,業瞳在武城也見過,但只在一些大型公司的辦公室里會見到。
看著男人熟練地將泡好的開水倒進茶壺,晃動茶壺持續數秒后,倒入茶碗,用一根鑷子夾住各個茶具進行清洗,而后再次向茶壺中注入開水,等待數秒,期間他從抽屜里取出兩塊正方形的茶托分別放置在自己和業瞳的面前,又用鑷子將杯子夾到茶托之上,放下鑷子后,他便拎起茶壺,大拇指輕微抵住壺蓋,將茶水倒入業瞳的杯中。
整個過程下來,業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他發現男人在泡茶的時候神情相當陶醉,且十分專注,就好像與這套茶具建立起了某種肉眼不可見的聯系,這種聯系用一種寧靜的方式維持著,令業瞳望而生畏。
“試試吧。”男人右手攤開成掌指向業瞳前方的杯子,業瞳小心翼翼地一手端著茶托,一手捧著茶杯,生怕一個不小心把這么好看的杯子給磕碎了。
“你是丹姐的侄子啊,那么你老家也是——武城的了?”男人一邊說著話一邊把手往沙發底下掏。
業瞳點了點頭,看到男人摸出一包煙來。
“抽——啊,你還未成年吧。”男人拿起煙盒的手又放下,猶豫再三,將其放回了原位。
“您抽吧,我沒關系的。”業瞳察覺到男人的顧慮,便如此說道。
“不了。”男人擺擺手,“我老家是汕城,離這不遠,開車不用半天就能到。”
業瞳想不到有什么話還說,但男人似乎并不在意這一點,接著說道:“誒,你是丹姐的侄子,那不就是阿響的——表弟是嗎?”
“對,步響是我表哥,我這次過來就是找他來了。”
“哦這樣,來找他工作?喝茶喝茶。”男人一邊用茶壺給業瞳倒茶一邊說道。
“啊謝謝,謝謝,也不算是——就是有點其他事情找他。”業瞳說的比較模糊,還不太敢把“考古學家”的事情告訴對方。
“唉,現在大部分人都是獨生子了,像你們這樣的表兄弟都越來越少了。”男人很自然地發了句牢騷,反而讓業瞳感覺更加放松了。
“是啊——”他笑了笑。
“阿響,啊也就是你表哥,他是個好人,他真的很不錯。”男人指向電視機,其實是電視機柜上擺著的一張全家福。
“我女兒,今年快滿10歲了,每天放學回來就問我能不能去找阿響玩,唉!那小丫頭就喜歡粘著他,感覺跟阿響比起來我這當爹的都可有可無了。”
“啊哈哈,這樣啊——”業瞳笑得仍然有些敷衍。
是這樣嗎,表哥,你原來在外面也是這么受歡迎的一個人啊,不像我,我做什么事情在別人看來都顯得很奇怪,我也總覺得自己在別人眼里就是個怪胎,也是正是因為這樣,我才能夠擁有“考古學家”的吧,我是個只配活在過去的人啊。
這時,男人打開了電視,新聞里,半年前的滅燈事件又一次成為了話題,但這次話題的主體卻不同于往常,其中一位嘉賓說:“自滅燈事件發生以來,就涌現出大量的民間傳說,我也親身經歷過一些很稀奇古怪的事情,比如我的一個朋友,晚上睡覺時總是會嘀嘀咕咕說些夢話,但是他說的這些話,居然在第二天白天的時候從不同的人口中說了出來,而且一模一樣,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我感覺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潛移默化地改變當前社會!”
另一位嘉賓說:“是的,我也經歷了這樣的事情,我是在滅燈事件的時候,看到了死去的奶奶!我看到她送了我一個手鐲,可沒想到第二天我醒來時,發現手鐲居然就在我枕頭底下,那本來應該跟奶奶埋在一起了,后來我們不得不掀開棺材板查看,發現就是那個跟奶奶埋葬在一起的手鐲!”
現場變成了靈異事件討論會,如果放在過去,業瞳也許會覺得他們是在唬人,但是現在,他卻覺得一切皆有可能。
“對咯,我想起來剛剛想說什么了,你不是手機壞掉了嗎,我們附近有個商場里面有很多修手機的,我有個朋友也在那開店,你沒準兒可以去找他幫你看看。”男人用一根手指控制著茶杯的平衡,業瞳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這個是他的名片,就說是‘老陳’介紹的,他應該會算你便宜點兒。”男人說著將一張卡片放進業瞳手中,業瞳捏著卡片,看到上面寫著“步響”的名字。
“誒?!”他發出一聲質疑聲。
“咋了?”
“這上面怎么寫的是——”
“寫啥了?”男人拿過卡片看了兩眼,表情平靜:“沒什么啊,有什么問題嗎?”
“可是,這上面是表哥的名字啊?”
“世界上叫這個名字的也不光是你表哥一個吧?就好像除了你以外,也有很多其他人叫業瞳啊,名字嘛,不過只是一個普通的代號罷了,知道代號是什么嗎?只是為了方便一個圈子里的生物互相稱呼而已,就算是在動物之中,也會存在著某種‘代號’啊,這是群居生物的一種生存手段了吧。”男人兩眼上翻,一邊說著話一邊把茶水從頭頂倒下,茶水順著男人的面頰滑落,弄濕了他的衣裳,他卻十分享受似的甩了甩頭,嘆了口氣。
又來了!又是那種感覺!就好像,有誰制造了一場幻境讓他體驗似的!
“是誰!到底是誰!給我滾出來!”業瞳徹底發飆了,他很清楚這是具有針對性的攻擊,但他不知道對方究竟想要干嘛,也不知道對方在哪里,這種未知的恐懼感加劇了他內心的憤怒。
“你怎么了?突然這么大聲。”男人放下茶杯,問道。
業瞳回過神來,他發現男人臉上的茶水和衣服上的水漬都消失不見了,仿佛剛才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此時男人正用疑惑且關切的目光看著他,但身體后仰著,像是害怕業瞳會來襲擊自己似的。
“沒,沒什么……我出去了。”業瞳拿出手機,將其和卡片一同放入口袋里便奔跑出去,但他并不是要去商場,而是想要找出這個制造惡作劇的人。
他大概有個想法——對方在發動這種能力的時候,必然是會有一段時間靜止不動的,就好像他和馬墻都需要一點時間來“觀察”才可以發動能力那樣,對方一定也是需要一點時間做準備,而后才能發動這個能力,那么只要用【考古學家】找出這段時間里附近街道上有類似行動的人,那么這個人一定就是能力者!
業瞳也清楚,自己也許是太沖動了,可是他已經受夠了這種無聊的惡作劇,他一定要把對方揪出來,把他能看到的所有東西塞到那家伙的嘴巴和屁眼里!
就在他沖向人行道的時候,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了入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