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總是蟄伏于最黑暗的角落,等待一個絕佳的時機,給敵人致命一擊。
獨孤鷲就是這樣一條毒蛇。
他就藏身于舍身崖下的密林中,等待著消息,無論白天黑夜,都不輕易露出蹤跡。
而在潛伏了三天之后,他終于在第三天的晚上,等到了他等待的消息。
獨孤鷲枯槁的身體塌在輪椅之中,可他的眼睛卻不像他的身體一樣,死氣沉沉。
在他這樣一個人身上看到那樣的眼神,是極其違和的。
因為,他已經感受到了一種無比熟悉的氣息。
“沒想到,毒士大人居然會在這種緊要關頭,把你也派了出來。”
獨孤鸰懷里抱著銀環劍,如同鬼魅一般,從樹后現身。
“毒士大人命我帶話。”
獨孤鷲問道:“毒士大人有何吩咐?”
“去母留子。”
即便心狠手辣如獨孤鷲,聽到這四個字,心里也難免一寒。
他深吸一口氣,向獨孤鸰問道:“你也覺得,毒士大人太冷酷無情了嗎?”
“我不知道。”
獨孤鸰的答案,不但簡單干脆,而且出乎意料。
獨孤鷲忽然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問得很傻:“哼,我本該想到的。你這個人,根本就沒有情感。或者說,你只會對劍有情感。”
獨孤鸰卻始終不對獨孤鷲的話,作出任何正面回應:“毒士大人有樣東西,要我交給你。”
獨孤鷲奇道:“什么東西?”
獨孤鸰隨手拋出,獨孤鷲順手接上。
夜太黑,獨孤鷲看不清楚這是個什么東西。
可他摸得出來,這樣東西是精鐵鑄成,上面還陽刻著一個“賦”字。
獨孤鷲精神一振,他知道在云朝,這塊令牌有多大的分量。
獨孤鸰又問道:“何時動手?”
獨孤鷲的枯手忍不住撫摸著蛇杖上雕著的蛇頭。他想了想,回答道:“明天晚上。”
毒蛇都喜歡在黑夜發動攻擊。
茫茫黑夜是他們進攻最好的掩護。
而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睡覺是人的本能,而當一個人開始犯困的時候,就是他防備最松懈的時候。
夜半子時,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
就在此時,一行十個黑衣死士翻上了落雁庵的院墻,一躍而下,直沖落雁庵最深處,云雁神尼的禪房。
黑夜中的黑影,就如同隱身了一般,就算你能聽見那微乎其微的聲音,也很難用眼睛捕捉到他們的蹤跡。
就在接近禪房的一瞬間,這十個死士便分作四隊,以“二三三二”的陣型,分列禪房的兩扇窗下,與一道門外。
他們訓練有素,陣型有序,行動干凈利落,毫不猶豫,就好像事先練習了上百遍一般。
眼看他們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這群黑衣死士的行動卻忽然停了下來。
他們就像是黑夜中的雕塑一般,一動不動。
他們就靜靜地蹲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也就仔仔細細地聽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當他們已經確認房內沒有絲毫的動靜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破門窗而入。
進入禪房之后,這十個人迅速地圍成一個扇形,將床圍在中間。
他們紛紛自靴子中拔出了一柄匕首。
常言道,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
江湖比武,匕首當然不能算是一件好武器。
可是對于暗殺來說,匕首卻是絕佳的兵刃。
兵刃越短,殺氣便越容易隱藏起來。
他們同時踏出一步,右手的匕首劃至胸前。
再同時踏出一步,手腕一翻,右手的匕首刀刃朝下。
最后一步,他們已經走到了床前,以最快的速度,將匕首從上而下插入了床上的被褥中。
十個殺手,十柄匕首,每一柄匕首的刀刃都沒至刀柄。
可就在刀插入被褥的時候,十個人同時察覺到了不對勁。
被褥并不算厚,以刀刃的長度足可刺入被子中的身體。
可是這十個人都感覺得到,這插刀的手感,絕不是穿透肌膚的感覺。
他們都是經驗豐富的殺手,對于殺人的手感,他們就像對吃飯睡覺一樣熟悉。
就在他們察覺到不對的同時,禪房的周圍忽然亮了起來。
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黑夜中的殺手,就像鬼魅一樣,黑夜本就是他們表演的舞臺,只有在黑夜的掩護下,才能讓人害怕,才能殺人于無形。
可是鬼魅一旦見了光,便都要灰飛煙滅了。
“守株待兔了這么些天,總算讓我們逮到了!”
說話的人,卻是方醉!
說話間,沈哭與方醉已經從窗外翻了進來,而獨孤慧與云雁神尼也守住了大門,云雁神尼的兩個弟子,靜垣與靜坤則持刀守在門外。
沈哭與方醉已經抽出了刀。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明明落入頹勢,可這十名死士看起來卻臨危不亂,紛紛從身后抽出了長長的樸刀。
這份鎮定,讓占盡優勢的沈哭與方醉都不免心中一寒。
但他們還是一刀沖了進去。
因為他們相信,要收拾這幾個小嘍啰還不成問題。
可是就在他們沖過去的同時,這十個人就迅速地改變陣型,將他們兩人圍了起來。
十個人,十把樸刀,渾似連成了一張刀網,將沈哭與方醉兩人困在了中間。
這兩把刀渾似插進了泥潭里,想拔也拔不出來。
就在這十個人改變陣型的時候,獨孤慧就發現了不對勁。
他已看出這十個人的目的,就是要困住沈哭與方醉。
然后,他迅速地發現,獨孤鷲還未現身。
十名死士雖然將沈哭與方醉圍在當中,但是他們的背后,卻露出了空門。
如今云雁神尼與獨孤慧都在圈外,若是他們里應外合,這張刀網倒也不足為慮。
按理說,這十名死士訓練有素,行動起來甚有章法,怎么會露出這樣的破綻?
可是此刻,獨孤慧已經來不及多想。
他感覺自己已經落入了一張綿密的網。
他必須在這張網把自己完全罩住之前,打破它!
他正要出手的時候,忽聽得身后一聲哀嚎。
他與云雁神尼同時回頭一看,一柄如同銀蛇一般的利劍赫然插在了靜坤的心口。
但見靜坤兩眼瞪得老大,好像兩顆眼珠都要彈出來一般。
這樣猙獰的面目,獨孤慧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這樣的劍,他也一輩子不會忘記。
這樣的劍,在獨孤慧的印象中,只可能屬于一個人。
一眨眼的功夫,獨孤鸰已經拔出了他的劍。
毒劍吮血,顯得更加滲人。
他的劍已經又刺了出來。
獨孤鸰的劍沒有別的特點,也沒有什么精妙的招式。
他的劍,只有一個字。
那就是快!
但是單憑這一個字,就足夠讓人死得不明不白。
這樣的劍,且不說以獨孤慧的武功,根本無力抵擋,就算他有能力接下這一劍,此刻他也絕對接不住。
因為這一劍已經快得可以激發出人內心的恐懼,已經快到足以讓人喪失抵抗的能力。
眼看著獨孤慧也要像靜坤一樣,慘死劍下。
然而,獨孤鸰雖然快,云雁神尼卻也不慢。
她身還未動,拂塵就已經朝著銀環劍纏去。
舐犢之情,足以激發一個人全部的潛能!
可是,銀環劍卻在一瞬間轉了方向,朝著云雁神尼刺了去,就好像他原本的目標,就是云雁神尼!
“我的好侄兒,咱們又見面了。”
獨孤鸰讓開了身形,獨孤慧才看到了他身后,端坐在輪椅上,悠悠而來的獨孤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