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間，無數空間的交錯之處。
從很早之前起，這里就在不斷震動。
而人群，只能木訥的接受這樣的時光，等待著。
等待什么？救贖？亦或審判？
孫子瑩不知道，她只能等待，任由惡劣的情緒在自己的內心累積。
突然，外面傳來了噪聲。
“回來了？”
“回來了！”
“他們回來了！”
孫子瑩支撐著站起，看向被人群簇擁的方向。
她看不清。
于是，她推開人群，不斷地向前擠去：“讓一下！抱歉，請讓一下！”
不斷地推搡，不斷的前進。穿過人群，她最終看見了，
傷痕累累的五人。
“！”
她捂著嘴，激烈的情緒在心底不斷翻涌。
周圍還有不少人，他們都在看著，都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那五人全都帶傷，胸口的血似乎剛剛干涸，殘忍的景象令人觸目驚心。
塔修斯和葉秋辰坐在地上，沉默，散發著死一般的氣息。
亞伯甘迪爾的權杖斷了，他目視遠方，不知深思為何。
伊琳娜跪在地上，看著面前的兩塊不知何物，低聲抽泣。
孫子斌算是幾人中還算好的，雖然身上的痕跡和他踉蹌的動作能看出他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現場沉默了良久，久到好像有幾個世紀一般的長度。
直到，孫子斌看向眾人：“各位……”
“我們失敗了。”
他低下頭，像個犯錯孩子在懺悔自己的過失。
但這聲懺悔卻讓人群無法接受：“那個……您是在開玩笑，對嗎？”
孫子斌沒有回答，他倒是在人群里看到了孫子瑩。
后者走上前，伸出手，想去觸碰他身上的痕跡。
那顫抖的手堪堪探出幾米，便停下了動作，復雜的情緒在她的眼中醞釀，最終化為了滾落的水珠。
“他呢？”她好似沒事人一般，詢問著發現的問題。
“他是個偉大的戰士。”回答的是那位法老閣下，他十分隨性地將權杖一扔，眼里滿是悲傷。
“陛下！！！”人群中還有他的臣民，他們奔上前，將權杖撿起，想遞給亞伯甘迪爾。
后者沒有回應，那張苦澀的臉甚至笑了起來：“啊……孤也不過是一位不稱職的王……”
“陛下……”
人群陷入靜默。
或許有人會哀嚎，或許有人會抱怨。但實際上，他們早就做過了，放棄、奔潰、尋死。
他們早就做過了。
什么都做過了。
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孫子瑩捂著自己的嘴，身體不斷的顫抖。
復雜的情緒一時間幾乎將她擊潰，連站都站不住，倒在孫子斌的懷里。
后者抱著前者，神色亦是無比的難看。
“各位……”葉秋辰從地上站起，那張充滿書卷氣息的柔弱臉龐如今已經被血污和爛肉替代，“是時候了。”
他的語氣溫柔，很輕，仿佛多用一份力氣都會被摧毀一般。
目光過了一遍人群，在這里的所有人就是現在最后幸存的人類了。
數了數，算自己這邊五個，大概1478人吧。
真少啊。
他心里想著，和曾經幾十億的世界人口相比，如今的人數可謂不足一提。
真多啊。
他心里也這樣想著，畢竟，還能存活下來這么多人，已經是奇跡了。
但可惜，奇跡沒有眷顧他們到最后。
“該面對事實了。”他閉目，清淚從眼邊流下，“我們……真的走到終點了。”
他哽咽了一下，繼續講道：“我們已經拼盡了我們的全部，真的，全部的全部，所有的方法，皆無法阻止那個神。
預計以其探測的速度，很快就會找到我們現在的位置。而我們……無法阻止。”
人群沉默地聆聽著，聆聽這位人類至高之一，最后的，亦是最絕望的發言。
“孩子們，請容許我這樣叫吧，”那身影仿佛蒼老了蹉跎的歲月，“真的很抱歉……
我們……沒能做到……”
沉默，依舊如此。
一些人坐了下來，等待著死亡。
一些人不安地踱步，但也想不到任何辦法。
一些人聚集了起來，至少在最后的時刻，他們能待在一起。
“殿下？”櫻木姐妹來到伊琳娜的身邊。
看去，后者的臉上留下了兩道清晰的淚痕。
“不用再叫我殿下了。”她將地上的東西撿起，“教會，已經不存在了。”
櫻木花璃面色掙扎，但最后，選擇了沉默。
而緋璃子則是還打算開口：“殿”
“我父親和祖父……”伊琳娜打斷了她，“他們還在嗎？”
聞言，櫻木緋璃子掙扎了一下，最后，還是說出了事實：“老教皇和斯卡雷特先生在之前的暴亂中就已經……”
緋璃子還在講著什么，但伊琳娜已經聽不清了。
她明白的，自己的家人恐怕已經死了，而自己卻一無所知。
明明這是她需要第一時間在意的事情，可她卻現在才反應過來。
悲涼，或者什么別的更嚴肅的形容詞。
她拿出那一分為二的卡片，曾經覺得無法摧毀的堅硬之物，如今已經失去了它原本的光澤。
她將它們拼在一起，上面依舊是那句話：【請抱著我的那份，繼續存在下去吧】
記憶如潮水般涌現，在杜王町的初遇，那毫無光點的眼神，在遺跡中的冒險，見證江城的毀滅，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和樂觀的氣質一點點失去，在洛城的經歷，他在比賽上的慘敗，以及遺跡里的獨白，在哥譚的瘋狂，無意義但又充滿了意義的登頂，還有他的復仇，他的救場，他最后的……赴死。
“……”
他讓她擺脫了宿命的陰霾，為她重寫全新的未來，卻在最后選擇接受既定的安排，為了拯救所有的存在。
她的手，再次握緊了卡片的殘塊。
接受命運等待終焉嗎？
伊琳娜，站了起來。
“殿下？”緋璃子注意到了伊琳娜的舉動，同時，她看到了對方的眼睛，“您這是……”
我……
部分人也看到了伊琳娜的起身，他們本以為是她打算宣告放棄了。
但不是。
這樣的結局，
我，
絕不認可！！！
“法老閣下！”她出聲，打破了那漫無止境的死寂，打破了那近乎凝實的絕望，“你還能再發動空間轉移嗎？”
“……”亞伯甘迪爾看著她，“汝難道也要……”
“她的速度并沒有那么快，并且，她從來沒認真起來。”那不大，甚至虛弱的聲音，仿佛在每個人的耳邊，無比洪亮，“并且，我的攻擊可以傷到她！”
亞伯甘迪爾沒有作聲，他在看著她。
孫子斌在看著她。
葉秋辰也在看著她。
塔修斯依然。
其他人一樣。
每個人，所有人！都在看著她！！
作為視線的焦點，她深吸了一口氣，盡可能地適應身體的不適：“我來拖”
“不行！！！”
開口的，是孫子瑩。
“你已經不能再戰斗了！你明明已經連站都站不穩了！連我都能看出來了！！！”她說著，也哭著。
她轉向孫子斌：“還有你！哥！你也打算那樣做是吧？！你也打算送死是吧！！”
孫子斌低下頭，讓面龐沉入陰影之中。
見狀，孫子瑩臉上的絕望更甚：“為什么？
為什么你們一個個都要這樣選擇？
明明不是不管怎么做都會死嗎！！”
“不。”
伊琳娜否定：“死亡，不是生命的結束。”
“生命因脆弱而高貴，生活因苦澀而值得品味。”
“死亡，正是生命的最終！死亡，才是生命的真諦！！”她的聲音高了幾分，像是扯著嗓子，發出最后的倔強。
情緒，在躁動。
話語，將要出口！
“一派胡言！！！”最終，還是孫子瑩，發出了質疑。
“沒錯！”
而伊琳娜，沒有反駁。
這讓人們，尤其是孫子瑩，愣住了。
“我說的就是一派胡言！”
“生命，咳！生命才不需要死亡來證明，咳咳咳——”
“生命，咳咳咳——咳咳咳！”
“咳……所以……”
“所以啊……”
“大家。”
她看向所有人，明明已經虛弱到了極點，但仍在平等注視著每一個人，仿佛真的是神的使徒，在悲憫眾生：“去逃跑吧……
去為了存在而逃……
然后…咳咳…然后……
來反駁我！用你們，咳咳咳！用你們的實際來反駁我！
苦澀不值得被歌頌，生命本身就是一份榮耀！
活下去……”
她轉身走去，不再看向眾人。
“為了值得驕傲的自己，活下去！”
留下背影，留下表情不斷改變的孫子瑩，留下那些鴉雀無聲的人群。
獨自，前進。
??——
??——
??——
遠處，隱約有鐘聲傳來。
那聲音低沉又悠揚，沉悶且壓抑。
像是遠在山上的寺廟里發出的清脆敲擊。
又像是為了陌路之人鳴起的，最后悲泣。
伊琳娜在鐘聲中逆行。
她不知道那些人有沒有聽進自己的話。
她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已經逃到了安全的位置。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
但至少，至少五秒也行，一秒也行！
“咳——”吐出一口血。
伊琳娜擦了擦嘴角。
她不擔心對方不會找上自己，因為她身上的空間，有著足以吸引那家伙的波動！
“靈……”
她不會忘記他的愿望。
她也絕不接受命定的死局！
靈，我會抱著你那份繼續下去的。
為了存在而繼續。
為了存在而戰斗！
??——！
鐘聲愈發清晰，她也能感受到，有什么正在狹間外圍逼近。
她嘗試召喚著武器，卻又是吐出大口污血。
看來是做不到了。
??！！！
轟隆！！！
面前，縹緲虛幻的帷幕轟然倒塌，幻想的屏障被龐大的能力擊碎，露出了其壓蓋著的，真實的白！
龍玥就站在那無盡的真實中，無言地宣告了伊琳娜的命運。
夢該醒了。
這不是伊琳娜第一次和龍玥對峙。
對方強大、萬能、不可戰勝！
而自己，渺小、虛弱、力量十不足一。
但！
她掏出了，一把槍。
那把，他給予她的，手槍。
那！又！如！何！！
“哦呀？”龍玥露出了十分感興趣的表情，“這么多人來迎接我啊？”
伊琳娜喘著粗氣，她明白這是對方的嘲諷，諷刺現在就只剩她一人了。
可，不知為何。
她還是下意識的轉頭。
“！”
她看到了，
櫻木
緋璃子，
孫子斌他們，
教會僅存的騎士，
先前去撿權杖的人們，
還有那些原本已經絕望放棄的人！
所有人。
整整，1477人！
“為什么？”淚珠在眼中打轉，“為什么還要過來？”
“為什么啊……”孫子斌勉強地，抬起手臂，做出架勢，“大概是因為我們都認可你的話吧。”
“啊。”塔修斯亦是，“奇跡小子帶給我們的奇跡，我可不想用來退縮。”
“反正都要死了……”緋璃子，“那就死地壯烈一點！”
“對！”
“沒錯！”
“我才不要難看地去死！”
有人舉起自己的斷臂，他沒有能力，但仍選擇抗爭：“我已經逃了一路了，現在，我不想再逃了！”
“你不是說我們是值得驕傲的存在嗎！
那現在，我的驕傲，不允許我退縮！”
葉秋辰將劍插在地上：“此危急存亡之際，我不會退，絕！不！會！退！”
亞伯甘迪爾訕訕一笑，攤開手：“既然孤的子民如此，孤又怎能率身先退。”
“……”
伊琳娜已經說不出話了。
??——
鐘聲依舊在，不過此刻入耳，已經沒有了曾經的悲泣。
更像是，為壯士送行的頌歌。
龍玥依舊保持著觀望，對她而言，殺戮只是次要的，欣賞這些掙扎，才是她想要的。
“反正都到這時候了，”她捏著下巴，賤賤地笑著，“想說什么都盡管說吧！”
“畢竟馬上就沒機會了哦~”
伊琳娜沒有作聲，她看向了一邊。
孫子瑩，她也在人群之中。
她的表情掙扎，變化，最終，定格在了……
覺悟。
她沒有退縮，沒有膽怯，沒有再選擇放棄！
她是弱者。
她抗拒著死亡。
也抗拒著，否認生命的偉大！
“就像你說的……”她看向伊琳娜，“我們，絕不會向死亡妥協！
因此……”
那是屬于弱者的贊歌。
“我們絕不退縮！！”
名為覺悟的贊歌！
此刻，伊琳娜擦去了眼角的淚水，她的情緒激動，心中言語很多，最終都化為了流淌的淚水。
她轉身面向龍玥，背對眾人：
“大家！”
“今天，恐怕就是世界的最后一天了！”
人們攥緊武器，轉動靈力，目視前方，拋起恐懼！
“我們要面對的，是我們不可能戰勝的。”
龍玥的喜悅愈發明顯，愈發猖狂。
“而現在，我們仍站了出來，站在這里，去奪去那不存在的勝利。”
“這是一場為了死亡的戰斗……”
“……不！”
伊琳娜的聲音升調且激昂：“我們是為了生存！
為了明天！
為了未來！
為了存在而戰！”
“這真的是最后的最后了。”伊琳娜看著龍玥將抱胸的雙手松開，將那手槍高高舉起：“各！！！位！！！”
“為了存在而戰！”
攻擊在龍玥的背后凝聚，而人群也已經做好準備！
“為了存在而戰！！”
哪怕必輸！
“為了存在而戰！！！”
哪怕死亡！
“為了存在而戰！！！！！！”
絕！不！后！退！
“為了存在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