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羅單手拿過來一個杯子,“砰”地一聲拍到桌面上:“既然是同學關系,怎么不直說同學?何苦在我面前現認什么表兄弟。”
“我、我擔心你是海崖的人,直說怕壞了事。”
“壞事?壞什么事?”
萊安沒急著回答,而是先瞄了一眼方艾,見后者點了頭,這才抬眼直視索羅:“家里人不遠萬里前來贖我,我想把他也帶出去,省得繼續受那牢獄之苦。”
“呦,夠義氣啊,嗯?”索羅叉著腰看看萊安,又轉而盯著方艾,“說吧,你小子給了他什么好處?”
“他我這個……”方艾干瞪眼睛瞪了一會兒,轉臉看向萊安,“你說吧,我給你什么好處了。”
萊安眉毛略微抖動了一下,心說你丫的不會答一句同窗之誼手足情深?
方艾皺眉一想對啊,怎么剛才就沒想起來這么解釋呢?哦我知道了,還不是你的鍋,誰讓你平日里精致利己唯利是圖了,刻板印象太深抹都抹不掉。
萊安兩手一攤心說你這讓我怎么往下接,還收了什么好處,難道我要自己罵我自己?
方艾一縮脖子心說別跟我裝無辜啊,再說你壓根也不無辜,明明就是貪圖我妹的美色,怎么,敢想敢做不敢說?你這么慫,讓我怎么把我妹放心交給你?
萊安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啊是這樣,我和他的妹妹早在半年前就已經訂婚了,怎奈趕上千年難遇的大動亂,這才不幸落難到這里,現在有機會逃出去,當然得把未婚妻和內兄一并帶上。”
“呵呵,剛才還是表弟,這會兒又成了內兄了,”索羅冷笑著踢了方艾一腳,“你輩分升得挺快啊,小伙子有前途。”
“這回是真的,他……真心喜歡我妹。”方艾說這話時還算沒昧著良心,他相信萊安是真喜歡貝拉,至于喜歡到什么程度,掏心窩子總是有的。
“哦,原來是這么回事。”索羅將信將疑地點點頭,拉開衣領露出脖子上的海魂圈,“我是囚犯不是獄卒,壞不了你們的大事。”
萊安大吃一驚,同為囚犯憑什么待遇差這么多?外面那老些人撒網拽網累死累活的,能去了手銬上船就已經是天大的特權,而這人居然還敢堂而皇之地坐在船長的位子上!本以為是副船長或者親信大副什么的,誰能想到居然也是海崖的犯人。
“別做出那樣的表情,我戴這玩意兒純粹是為了接地氣,省得你們心里不平衡。”
方艾呵呵一聲,心說您戴了才讓他們不平衡,好像肥頭大耳的包工頭也扣上一頂安全帽下工地,本來沒有共性就談不上差異,結果您這一接地氣反倒弄巧成了拙。
“理解,完全能理解。”萊安微笑道,“所以您出來是為了換換空氣?”
“啊,換換空氣,順便再打兩頭海獸回去。”
“咳咳,恕我不能理解,這種噸位的小船,怎么敢來冰海游蕩?”
“你不能理解的事多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之既然敢來,就肯定做了完全的準備。”
“那就好。”
“是啊,對你來說敢情好了,眼看著就能贖身回家,當然不想這時候尸沉大海。”索羅冷冷地嘲笑了萊安,又用下巴指指方艾,“還有你,心里早樂開花了吧,想笑就笑,沒人當著你。”
“這……還沒準呢,現在高興恐怕太早了點。”
“怎么,八字都有一撇了,還這么悲觀?”
“你、你也覺得這次能成?”
“這么跟你講吧,海崖就是一臺抽血機,賣血換錢,而你們呢,你們都是產血的莊稼,給點吃的就能源源不斷地產血,但有時候也不排除某根莊稼有什么別的價值,入藥也好,觀賞也好,整根挖了去更值錢,于是海崖就會把你們連根賣了,毫不猶豫。”
“奧……”
聽了這話,方艾不知是該后怕還是欣慰,如果自己真走了,那和索羅拜師學藝伺機出逃什么的就都成了過眼云煙,以后可能會寄人籬下,但索羅卻還得留在這兒孤苦伶仃——等等,自己為什么要用孤苦伶仃這個詞?方艾愣了一下,旋即從心里找到了答案。
不知何時,方艾已將索羅看成了自己的長輩,類似叔伯一樣的存在,尤其是他說自己是布萊克的朋友兼情敵時,那種玄妙的情感便更加深了,方艾在現實世界是孤兒,在方舟里也是孤兒,父愛這種可有可無的東西早就淡出了生活,可自打從遇見了索羅,他覺得自己又找著了那種感覺,就是那種趟河時有人托著、挨打挨罵也不覺得過分的感覺。
見方艾愣在那兒遲遲不接話,索羅反倒有點不習慣了:“喂喂,你又發什么呆?不是早預謀好的么,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
“你也樂意讓我走?”方艾挑著眉,似笑非笑地問。
“哈哈哈,”索羅仰面大笑,“我有什么樂不樂意,倆半月就是養狗也養不熟,何況你這小兔崽子。”
“哈哈,那就好,以后山水有相逢。”方艾干笑兩聲,盡量別讓氣氛冷下來。
在來的路上萊安寫信求救時,方艾覺得這事兒沒準靠譜,但等真到了海崖就立刻傻眼了,他再也不信憑一封信就能把人從里面撈出去,海獸族、藍鬼魚、海魂圈,層層阻撓使得逃出生天的概率幾乎為零,于是昨天看貝拉寫的紙條時,方艾心里只是稍微起了一點波瀾,根本沒抱什么希望,今早看見白海的船停在長橋邊上,也不過只是心跳加速了兩秒。
方艾這人很安于現狀,自從跟在索羅屁股后面吃香喝辣,方艾就漸漸找著了歸屬感,外邊的世界可兇險得很,別說吃香喝辣了,搞不好還得漂泊流浪一陣,所以不是方艾悲觀,而是潛意識里就沒那么想出去了,人的判斷力也很容易被這種主觀期望所迷惑,把1解釋成0,把0解釋成1,自己安慰自己。
但現在連索羅都承認這事兒靠譜,方艾用來障目的那片樹葉也就掉了,逃出生天的念頭又死灰復燃,仔細想想自己要是真的跟船離開,永別的不只是海崖,還有眼前這個對自己如長輩一樣的男人,如此琢磨兩遍,方艾心里還真有點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