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妍深呼吸一次，在程予辦公室門前站住，再次整理了頭發和裙角，輕輕地敲了三下門。

　　程予正在聽電話，沒有立即回復。

　　但是方妍也沒有平常那樣不請自來，而是極有耐性地微笑著等待。

　　如同去參加人生最重要的其中一場面試，從容淡定。

　　直到里面傳出程予清冷的聲音“請進。”

　　方妍才打開門，緩緩走進去。

　　程予剛掛了電話，正坐在桌前，看著方妍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來。

　　她的臉上掛著纏爛的微笑，步子也邁得平緩淡定。

　　只是情不自禁吞咽口水的動作不經意地暴露了她的緊張。

　　方妍想過無數種投遞情書的方法，比如郵寄，比如夾在文件里面，比如拍照發到他的手機里，但是后來都被自己一一否決。

　　畢竟自己已經決定豁出去了，就算是被拒絕，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絕對不允許對方以“沒看到”、“信號不好”等為借口搪塞過去。

　　只有面對面的交付，自己才能理直氣壯地求一個真實的結果。

　　她也想過遞出情書的時候要講一句什么樣的話才顯得比較有格調。

　　比如“看完立即給我答復。”或者“老板請查閱。”還有就是“請賜教。”

　　但是不曾想過，從門口進來那一刻，自己所有在門外累加起來的勇氣，全在程予的目光中潰不成軍，只堪堪夠自己走到他面前。

　　從身后伸出來的雙手都帶著微微的顫抖，眼神也不敢和程予接觸。

　　從方妍來到自己面前拿出那封粉紅色的信開始，程予就恨得只咬緊自己的后牙槽。

　　恨不得就地讓她體驗一下自己的暴虐，她怎么能……

　　就算她看不起自己對她的感情，也不必非得要給自己牽線吧。

　　難道就這么怕自己不死心嗎？

　　方妍一直沒等到程予接信，又怕他說出拒絕的話，壯了壯膽，把信放到了程予的桌上，偷偷抬眼看他。

　　只見程予的臉色陰沉沉的，比監考老師捉到學生作弊還難看，內心就好比踩空了的鋼索演員，不斷下墜。

　　程予看著方妍，咬著牙說道：“拿走。”

　　方妍想了無數種可能。

　　但都是程予看過內容之后的表現。

　　完全沒看，連信都不愿意接過去這種情況不在方妍的思考范圍內。

　　所以聽到程予這話方妍有點蒙圈，只傻傻地看著程予，滿臉不可思議。

　　“拿走。”程予再次重復，帶著不容抗拒的冷漠。

　　方妍好不容易做出破釜沉舟的決心，程予連看都不看就給出這樣的決定，讓她很是難堪，無名火起，同樣強硬道：“愛看不看。”

　　程予眼睛不自覺瞇了一下，一股說不出的躁動涌起。

　　對上方妍咬著牙寸步不讓的神情，更是幾乎用盡了畢生理智才沒有對她做出越軌行為。

　　最后火氣無處發，拿起桌上的信丟到垃圾桶。

　　方妍看著那封自己寫了大半個夜晚，改了又改的人生第一封情書，就這樣被程予毫不留情地丟到垃圾桶，眼淚終于控制不住要流出來。

　　轉身就要離開，但是沒走道門口。

　　身后傳來程予越發冷漠的聲音：“明天你回學校，以后不要過來了。”

　　后來方妍無數次回想那一幕，覺得自己沒有回頭去把程予的俊臉抓花簡直是自己人生最大的敗筆。

　　但是當時的方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座位。

　　渾渾噩噩地把自己桌上的東西一股腦地掃進一個小箱子。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走出公司，走回學校的。

　　只記得那天的路好長好長，但是自己已經感覺不到累。

　　方妍剛走出公司的時候，程予也駕車從她身邊走過，倒后鏡那里看著她失魂落落魄的樣子，程予強迫自己把目光移向前方路況，加快速度離開。

　　程予到家的時候，秦阿姨有點吃驚：“程教授，好久不見啊，我還以為你會母親節才來見我呢。”

　　程予淡淡地應了一聲，徑直走向房間，想要好好休息一下。

　　秦阿姨馬上去廚房給自己操蛋的兒子加幾道營養菜肴。

　　程予其實很累，但的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腦海中呈現的是剛剛方妍抱著紙盒一個人走在路上的落寞樣子。

　　他真是想不明，為什么她要對這種事情那么熱心，難道非要自己帶個女朋友去她面前她才能消停一下？

　　而且自己把別人的信丟了，她為什么那么傷心？

　　秦阿姨做好飯在外面招呼：“程教授，快來吃飯。”

　　反正也睡不著，難得回來就陪媽媽吃飯吧，程予慢吞吞地走到餐桌前坐下。

　　秦阿姨還在那里絮絮叨叨：“多吃點菜，特別這個魚，是我親手做的，你不吃完我要難過死了。這個雞你可以不吃，阿姨外面買的，我吃就可以了。”

　　秦阿姨年輕的時候對程予的教育很嚴厲，后來年紀大了，反而越來越調皮，希望能把兒子童年沒享受到的快樂給找回來。

　　程予正低頭喝湯，聽到他娘第三次重復“這個魚是我親手做的。”

　　突然覺得某個念頭從內心深處涌出，而這個念頭一出，就像藤蔓一般，把自己牢牢纏住，再也無法掙脫。

　　程予放下碗，抓起鑰匙，飛快地跑出門，身后是秦阿姨震驚的聲音：“程予，你去哪？”

　　程予在電梯口站了兩分鐘，覺得這個電梯可能發生了故障，比蝸牛爬得還慢，于是直接從樓梯那里走下去。

　　如果秦阿姨看到，一定懷疑自己兒子生病了。

　　畢竟過去快三十年，自己的兒子總是臨危不懼，閑庭信步的模樣，從餐桌上突然離開是頭一次，等個電梯都沒耐性證明此事真是急得不能再急。

　　程予一路狂飆到公司，還好運氣不錯，一路都是綠燈直開，路況順暢，不然真怕自己在路上就要抓狂。

　　期間打了幾個電話給方妍，她一直沒有接，程予越發肯定自己估計得沒有錯。

　　同時也為自己的野蠻行徑懊悔不已。

　　接過來看一下會死嗎？

　　還要說那么狠絕的話。

　　一想到方妍抱著紙盒自己一個人走在路上的樣子，程予就覺得自己心被一只手狠狠抓住用力搓揉。

　　這次她是真生氣了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原諒自己。

　　如果說帶她去看螢火蟲，不知道她會不會像小時候那樣對自己軟軟地笑。